圆圆宝贝的生日礼物——“成为一颗星”
在过去的二百天中,我们作为地球以外的人类,身处国际空间站(ISS),航行在距离地球四百公里的轨道上。除了地球的最北端和最南端,我们飞越了这颗行星的每块土地,每片大海,每座山脉,每片沙漠,每座城市和每个港口。我们观看了一场处于永恒革新中的沉默表演。在人类的双眼注视它之前的几十亿年,表演就已经开场。作为太空中人类前哨的居住者和守护者,我们曾经生活在失重的躯体里,操纵着失重的物件,体验梦想实现之后自由而令人振奋的力量,同时也感到肩头的责任。我们的每一天都要配得上自己得到的仅仅属于少数人的特权:作为人类的代表居住在太空中,那里是最后的边界。” 引自第2页 十五年前,当我在美国的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时,曾经在亚拉巴马州的亨茨维尔太空营度过一周,那个地方距离此处不远。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非常愉快地学习尽可能多关于航天飞机的知识,而且参加了一次二十四小时的模拟飞行。至今,当我想到正在进人轨道的“奋进”号上的乘组人员时,画面仍旧会与我少女时代那次经历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除了这次壮观的发射,我无法想象出任何更加合适的方式,与少女萨曼莎告别,并且最终从梦想中闪闪发光却又面目模糊的宇航员生活,过渡到打造一个具体的未来。又或许所谓过渡只是幻想,我始终在那里,还是那个胸中跳动着对大空渴望的小女孩,那个用梦想的眼睛埋头阅读科幻书籍中奇遇的少女。这些不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痕迹,而是我行动和感受的奥秘源泉。 小女孩、少女、女人,如今同时生活在这个女宇航学员的身体里。 引自第30页 摆脱自身重量是一种极度的自由。 引自第42页 “星城”,它几乎是隐藏在莫科斯以北大约二十五公里的这些巨大树林之中。这是一个传奇般的所在,大约半个世纪以来都书写着人类的太空史。从前,这里是秘密的军事小城,如今成为国际合作网络中一个关键性的枢纽,保障着国际空间站的运转。 引自第50页 他们大部分人每天早上都要沿着那条小路经过大门,然后再穿过树林,到另一边的齐奥尔科夫斯卡亚站去。火车轨道旁边是两个简易站台,上面的顶棚只能遮住站台的一部分。一列朴素可靠的电动小火车从那里经过,连接着莫斯科和周围的小城市,将他们带到一个多小时路程以外的雅罗斯拉夫斯基。从那里出发,莫斯科广阔的地铁网络会将他们输送到工作场所或者大学。另一部分人的路线则刚好相反:一旦进入“星城”,他们会穿过守卫着所谓“技术区”的第二道门。这些人就是加加林宇航员训练中心的专家。他们中很多年纪大的曾经亲眼见过尤里·加加林,而另外一些又是那么年轻,甚至不记得苏联。最近二十年社会和经济的动荡,令中间的几代人悲剧性地减少。 在“星城”,与在历史书里读到的人物偶遇并不稀奇。假如在宇航员健身房锻炼之后留下来做桑拿放松,你会经常发现身边的某个老人家曾经在一九七〇年代搭乘苏联最早的“礼炮”号空间站航行。实际上,年纪最大的那批字航员仍旧住在苏联时期分派给他们的房子里。 引自第55页 我不知道通往目标的道路是笔直还是曲折,也不知道它有多长,但至少我重新走上了通往太空使命的道路。 引自第63页 我从未害怕过变老。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越来越懂得与自己相处。天性促使我带着好奇注视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对往事念念不忘。 引自第65页 不过,有时也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日子,我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它强大得如同能够冲破河岸的水流。这是我第一天回到“星城”。 引自第66页 人们总说,留心你的愿望,因为它可能会变成现实。那个夏天在“星城”度过的八周非常有意义,而且趣味十足,尽管同时也很繁忙。 引自第68页 我在那段时间寄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我感觉像在修行,只有我,我的手册,还有白桦。” 那些日子非常平静,是一砖一瓦地构建自己梦想时那种令人满足的平静。 引自第70页 身处水下世界时,我觉得自己在地球上最靠近太空的地方。 引自第87页 想想看,我一直都喜欢自己“工匠一样的手”,就像我的一位中学老师所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戴过戒指或者留过长指甲,因为我一直希望我的手显得有力和能干,这是我想要塑造的生活的外在标志。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们有一天会变成美国航空航天局图表上一个孤立的小点。 引自第93页 离开时,我带着全新的认识:在太空行走背后,隐藏着复杂程度惊人的技术和操作,而我现在只能对它们进行猜测。我只是弄湿了脚趾,很难说那海有多深。 引自第97页 时日无多,但我仍然在令人精疲力尽的不确定中航行。 引自第110页 这是我一生最令人激动的经历之一,是慢慢品尝、每次尺迈出一步、渐渐接近目标的经历,以至于当它发生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只有到尘埃落定之后,才能真正发现它是多么与众不同。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继续回味着那天在套装里面的时光,仿佛不允许自己的记忆褪色。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给我带来的激动,超越了一切。 引自第120页 Fwd:Fw:来自意大利航天局,派遣萨曼莎·克里斯托弗雷蒂参加2015年5月的第44/45次远征 引自第120页 四月四日,MCOP的会议证实了持续流传了再周的小道清惠:意大利航天局的发射提前了六个月,而我将是——万岁——“联盟TMA-15”号字宙飞船的随航工程第,出发时间定在二0一四年十一月底。这个好消息中还增加了一抹极客的快乐:在抵达国际空间站之后,我和我的同事将完成第四十二次远征任务。读过道格拉斯·亚当斯的作品,尤其是那部《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的人都知道,四十二是对生命、字宙以及其他所有根本问题的回答。在书中,我们并不确切地知晓这些问题是什么,但这恰恰是最棒的地方。对于我来说,“修会参加国际空间站的哪次远征?”无疑有资格被当作最根本的问题。 引自第121页 …假如说今晚有什么启示出现, 那一定是因为 我一直不辞辛苦地往看不见的工地搬运砖石。 我准备迎接盛大的日子。 我无权说我身上有什么东西突然降临, 因为这另一个我, 是由我自己打造出来的。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空军飞行员》 引自第123页 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是否能在太空中进行舱外活动,但水下训练无疑教会了我一件事:当你觉得没有出路时,停下来,呼吸,并改变视角。这也许又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教训,但我觉得我是通过四肢而不是大脑学会的。 引自第148页 “星城”的一位医生向我走过来,她叫伊琳娜·维克托罗夫娜。她告诉我,我们将使用装在金属环上的一系列小灯来测试视力——它们就在我眼前,距离大约八十厘米远。伊琳娜是一个果敢和充满活力的女人,既有能力又讲求实际。不久之前的一次快速检查中,她让我躺在床上,然后把双手放在我的胸骨上,再把体重压上去,以便我可以练习正确的呼吸技巧,这对于保护心脏至关重要,使它能够在胸腔受到异常压力的情况下始终正常工作。我将要在世界上最大的离心机中做加速度为8g的转动。 引自第162页 金属标签上面标明,这台秤是一九六一年启用的。当时,它曾经为加加林和捷列什科娃称过体重。如今我已经习惯了:同样是在星辰公司的总部,我用同样辉煌的测距仪测量过身高,上面的两个标签标明了那两位宇航先锋的身高。好像加加林刚好比我高两厘米,捷列什科娃则比我矮一点点。不过,我永远无法得知他们的体重。尽管我在秤上寻找相关的标签,但一无所获。 引自第173页 特别是在内衣选择上的危机,比在离心机或紧急模拟器中遇到的危机更甚。 我请求经验丰富的字航员提供建议,特别是在内衣的选择上,女性内衣只需自行购买即可。尤其是一个问题,我从未想过,但现在突然变得非常重要:在轨道上有必要穿胸罩吗?如果必要,那又选哪一种呢?在听取了几位女同事的经验之谈后,我选择了带有轻便内置文胸的背心——我认为对于日常活动来说足够了一还有一件用于跑步的运动内衣。然后,我忍受着化妆品商店里特有的各种香水混合的味道带来的轻微恶心,逛了好几家购物中心,艰难地寻找洗面奶和保湿霜,以及不含违禁成分——包括许多常用的酒精——的粉底。 引自第179页 一位女性官员看守着我,并且向我布,他们会把我送上第一架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我复怀天还有没有航班,因为此时已经接近半夜。所以,还有一点间,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事实上,这里是俊罗斯,那些切都不可能、而一切又皆有可能的地方之一。当官员们既洗论的时侯,我打电话给我的上司弗兰克,尴尬地把情况告诉了他。弗兰克通知了在莫斯科的欧洲航天局代表雷内,后者立刻赶到多莫杰多沃机场,途中还联系了“机场领事”,总之是个具有领事职能的人物,至少我是这么猜测的。领事前来与我谈话,而且非常和气,但他也只能以遗憾的语气告诉我,他不能允许我离开机场,因为没有签证肯定不能进入俄罗斯,面他在当时那个时间也不能给我发签证。不过,他希望我能够在机场国际中转区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引自第182页 多亏雷内在凌晨四点向外交部发送的传真,以及不知道多少通电话,,我才没有被送上次日第一班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将近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的护照上有了新签证,可以离开国际中转区,拥抱等待我的尼古拉和尤里·彼得罗维奇。在所有被牵连的人当中,我肯定不是睡得最少的那一个。 引自第182页 在行程模板上,我只有五周的时间可以在家里垂觉。在那个家里,我的空间越来越像是杂乱仓库的一角。我的全部生活都装在行李箱里在跑道上飞驰。跑道尽头赫然而立的是发射台上的火箭,清晰而雄伟。 引自第192页 她会移动,会飞翔 她会在一颗星星上面游泳 你是如此美丽 假如你是女性,名字会是未来 ——卢乔·达拉《未来》 引自第193页 “她的名字是未来。”备受人欢迎的歌手卢乔·达拉在他一九八0年代的一首歌曲中唱道。一天早上,我一边走在“星城”厚厚的积雪上,前往手动对接模拟器,一边哼着这首歌。快到九点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阳台上温度计的刻度显示为零下十六摄氏度。期待的消息在前一夜传来:我们的任务将被命名为“未来”。它的正式名称是第42/43次远征,但根据欧别宇航员太空飞行的传统,在大西洋的另一侧,任务将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引自第197页 通往太空的漫长征程,如今只剩最后的冲刺 引自第207页 事实上,阅读是我最早的旅行。我觉得,假如很多年以前我没有沿着梯子爬上月亮,假如我没有进入地心,假如我没有和马可·波罗一起到达中国,没有与海盗桑德坎并肩进行史诗般的战斗,今天我就不会成为字航员。我在阅读中送失,又在阅读中重新找到自已。我读过精糕的书箱,包学会了知行装开它们,就像学会不去喝变质的牛奶。我读过美好的书籍,它行使我感到成为人类共同经历的一部分。与其他人那些复杂而又藏烈,那些无论真实还是想象出来的故事相比,我作为个体的存在是如此渺小。不过,我能够通过这些故事成为他们每一个人,我的存在也因此变得伟大。书籍赋予我词汇与想象。在学校我把书藏在课桌下面,睡觉时则藏在被子里面偷偷地读,带着同谋与挑战的感觉。在那些独处的时刻,我从未感到孤单。 引自第215页 实际上,俄罗斯的工程学是对精华的蒸馏:只留下纯粹的功能,不加任何装饰。他们在技术方面具有天才的直觉,但受到稍显老派的制造业的限制。形式主义和个人灵感的进发以完全自然的方式共存,再加上甚至有些感人的工匠的雕琢,比如我们的“联盟”号旁边就忙碌着看上去仿佛家庭主妇的女匠人,她们正手工缝制飞船外部保温层的金属织物。 引自第219页 现在宣布年休。正如我的俄罗斯朋友都喜欢引用的那句出处不明的话:“打仗是打仗,但午餐必须准时送达。” 引自第225页 我回想起第一次参观红场的情景。那是十四年前秋天一个灰暗的周日下午,教堂几平湮没在多雨的空气中。女孩们穿着红色迷你裙和细高跟,顶着寒冷向路人兜售罐装可口可乐。那时我完金没有想过有一无能够在明亮而又空无一人的红场上散步,身边是正在与我一同前往生命中最伟大的冒险的人们。 引自第230页 说实话,我对拜科努尔的历史非常好奇,它与俄罗斯航天事业的黎明时分紧紧联系在一起,当时苏联的太空任务还处于保密状态。在一九五○年代这座城市建成的时候,这里还只是被称作秋拉塔姆火车枢纽。拜科努尔这个名字属于几百公里以外的一座采矿小城。当时一些外国情报机构试图定位新的苏联航天发射场,而这种命名的方式正是迷惑他们的策略。甚至有人说,为了误导间谍飞机,在真的拜科努尔城里还修建了一些假的建筑,但这种说法可能只是传说。 引自第237页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我都不常见面,但情感的共鸣能等在不定期的联系以及充满分离和新起点的生活碎片中留存下来。在这种生活中,我始终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家,就像是一只蜗牛,在身后留下一道银色黏液的痕迹。如今看来,这些痕迹似乎都由对于那个不可思议的目的地——也就是太空——的执念引领着。蜗牛时常会迷路,但有时及时雨会从天而降,有时一双友好的手会把它往前移一点,适时地避开拥堵的道路,而所有这一切从远处是看不到的。那些面孔和交谈,令人回忆起往昔的时光,而所有往昔又似乎都暗含着对于一个必将到来的未来的承诺。明知是幻想,但那一天,我没有抗拒这种不理智的想法,而是沉浸在快乐当中,感觉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融合在生动、黏稠和闪高的银色痕迹当中。 引自第245页 我们为“未来”任务、国际空间站以及现在驻守在上面的六个人干杯。我感到自己活着,全情投入地活着。 引自第246页 第四十二次远征队全体出现在休斯教也是一个机会,完成我极客的一面十分热衷的活动:拍摄第四十二次远金新情报。作为国际空间站的传统,海报将以诙谐的画面和构图属养乘组入员的形象,灵感通常来自某部电影的海报。指令长布车让我全权负责此事,于是我向“未来”任务的伙伴们推荐了《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中以数字“四十二”作为对生命、字和一切根本问题的回答的著名段落。影片的海报非常适合展现我们六个乘组成员。其实海报上只有五个人物,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恰到好处地装了两个头。不过我不是唯一对这个想法充满热情的人。负责这个项目的平面设计师肖恩最近在深夜发料件给我,他正在重温那部电影“做准备”,另外,我们的教餐员之一格兰和他的妻子梅丽莎几个月以来都在为服装和道具忙碌。 引自第252页 然而,美国航空航天局的法务办公室没有批准这张海报。没有知识产权所有者的许可,我们无法公布海报,得知这个清息令我大失所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几周的沟通尝试未果之后,我们的项目似乎真的要因为知识产权的问题而搁浅了。王法无情。直到有一天,执行过五次航天任务的资深字航员玛莎·艾文斯无意中听到了我们关于这个话题的沮丧的交谈,难以置信地问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难道我们不知道她是道格拉斯·亚当斯一位家族成员的多年好友吗?啊,我们怎么设想到呢!我决定在将来只要有疑问或者任何看上去无法解决的问题,都给玛莎打电话。 引自第253页 尽管她离开美国航空航天局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是经常见面,因为在我们那次以及随后的一次远征期同,将会在量际空间站上拍摄一部MAX电影,而玛莎正是该片的质间。在背后推动整个项日的是托妮·梅耶斯,从耐人寻味的《别了,和平号》和《宇宙心》起,她就开始创作并在太空拍摄IMAX电影。还是小姑娘时,我曾经在太空营看过这些电影,而且非常着迷。比传统电影更大的尺寸和分辨率为观众提供了引人入胜和回味无穷的体验。最重要的是,由于布奇和特里为拍摄所做的不懈努力,《美丽的行星》将于二O一六年四月上映,并在世界各地的MAX电影院里向我们展示这个星球的美丽,以及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继续在地球上安居乐业人类所面临的巨大挑战。电影还讲述了一些我们在国际空间站上的历险。 引自第254页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如此无条件地放松,感受激励和支持,并对我所属的集体充满信任和钦佩。 比如认识美国航空航天局宇航员群体中的女性,并与其中许多人成为朋友。这是一种荣幸,使我体验到某种默契,它超越了同其他飞行员和宇航员同事在一起时体验到的同志情谊。 引自第255页 不过,我好像真的观察到,确实,平庸在女性身上更不容易得到原谅,而我们人类大多数本就是平庸的。 引自第255页 我带着新的决心出发前往休斯敦。 引自第259页 安全带的指示灯熄灭了。许多年以来,我第一次没有立刻拿出电脑工作。我甚至没有向窗外看,反正天已经黑了;也没有试图和邻座的人聊天,反正早晚他都会问我为什么要去莫斯科,我也会像往常那样被迫编一套谎话。我很少说出实情,因为一旦交谈中突然出现“字航员”这个词,它产生的冲击被就会使人类之间任何正常、和谐,包含着对彼此兴趣的对话变得不可能。我坐在这里,注视着虚无,使呼吸平静下来。我如同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度过了过去几周,不停地从一个目标奔赴另一个目标。现在,河床终于变得宽阔,河水平静地流淌。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顺水漂流。 引自第262页 最近,我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到某个地方,或者见某个人,或者做某件事。并非是永远的最后一次,我希望不是。仅仅是出发去太空前的最后次。另外,对于这次任务之后的生活,我想得很少,因为它仍旧隐藏在一团厚厚的迷雾背后。 引自第264页 另外还有一百五十本迷你书,里面是我收集的文摘。我将这个文集称作《未曾旅行的世界》,封面上那幅漂亮的插画是我的笔友乔琪亚画的,她在数据可视化领域工作。乔琪亚是我在这个碎片式交流时代的笔友:我们从来没有通过信,只是在推特上互发私信。 引自第266页 我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次小睡非常奇特,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一直醒着,注视着睡梦中的另一部分。实际上,过去的几周都是如此:我在上课,参加各种活动和仪式,但我同时也在其他地方,仿佛在观看滚动的电影画面。距离发射的时间越近,我就越是感觉到身体上发生的这种分离。也许潜意识里的智慧正在慢慢塑造我的精神,使我为即将来临的事情做好准备:像过去作为旁观者那样为太空发射而兴奋是一种奢侈,这一次我不能这么做。对于身处火箭内部的乘组而言,发射应该只涉及程序和技术层面的问题。不是一定要在欣喜若狂的眩晕和超脱的清醒之间做出选择,而是要在适当的时刻让最适合的态度占上风。 引自第275页 没有人委屈我,无论是世界还是国际空间站都不会围绕我的个人抱负旋转。我关于太空行走的梦想因为现实中的不利因素而破灭,仅此而已。失望折磨着我,而且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人不可能事事如意。我的人生己经很幸运了。 引自第278页 正如在休斯敦人们常说的那样,舱外活动训练可以塑造人的性格。它使我变得更加坚强,更加了解自己的极限,以及自己的能力。它教会我分配精力,优化动作,以深思熟虑和有意识的方式行动,管理挫败感,改变方向(是字面上的),找到解决困难的不同方法,建立坚持不懈和寻找替代方案之间的正确平衡。我希望即将开始的任务不是最后一次,也许在下一次我将有可能进行太空行走。就目前而言,得益于舱外活动的训练,我已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引自第279页 午夜十二点零四分,在经历大约二百秒的上升后,我将第一次飞越一百公里的高空,那正是公认的宇宙的起点。我成为欧洲航天局的一分子已经五年了,但从那一刻起我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宇航员。 引自第296页 火箭以坚定、温和的力量将我们带离地球。 引自第299页 “萨曼莎,快看外面!”几分钟后,特里催促道。我正埋头于任务,竟没注意到,轨道之夜就要结束了!最后几颗星星也消失了,外面的世界被染上蓝色和红色。这是我在太空中见到的第一个黎明。在晕眩的前庭系统和待完成的任务夹缝中,我用极不舒服的姿势向外瞥了一眼。真是太美了!几分钟后,我再次向外看去:我们正迎着太阳行驶,黑暗的地毯在我们下方消退。下方,是地球。那蓝色的水球上,白色飞溅物在海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引自第305页 下一次的发动机点火要在大约一小时以后。太阳落下,标志着我第一天轨道飞行的结束。这时,已有最早的星辰亮起。特里建议把灯关上几分钟,消除太空中唯一可能的光污染。我瞥了一眼银河,认出了仙后座。在地球上的时候,它们很遥远,而现在的距离,却似乎可以和它们交谈。不,所有人都可以和星空对话,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只不过,在天上,通过这个集成了并不多么先进的技术的金属盒子,我们得以待在本不应该有人类出现的地方,此时此地与星空的对话,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引自第306页 并没有突发状况。空间站就在那里,气势雄伟,光彩夺目,散发着温暖明亮的橙色光线。那些大型太阳能电池板似乎正在燃烧,发出白炽一般的光芒。当我片刻之后再回头看时,橙色的光芒消失了。此刻,空间站沐浴在金属的冷光下,很快就被黑暗吞没。又一个轨道之夜开始了。 我意识到,在白天和黑夜过渡的几秒钟内,我已经捕捉到了我的新家泛着橙色光芒的第一张图像。我萌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今晚太空——它对全人类的全部事件漠不关心,更不用递一个人了——想要送我一份礼物。 引自第311页 几天来,繁星漫天的夜晚又回来了。闪耀的城市、交错的灯光因此重新显现出来,这便是人类存在于地球的标记,白天是很难看到的。我是多么想念夜晚啊!尤其是当我们飞越海洋,当云层反射着明朗的月光,我真的宁愿沉醉在感知的幻想当中。我在穹顶舱待了一会儿,倒立着看向地球。对于从大空看向地球的人来说,地球成了我的天,那是一片云朵快速游走的天空。与此同时,宇宙变得深邃无比。我看到的不再是苍穹,而是我自己也沉浸其中的黑色海洋,浩瀚无际,星辰在其中畅游。现在我很清楚,想要唤起这种幻想,只消把目光投向空间站的俄罗斯舱段,它那不规则的形状和怪诞的外观令人神往。就这样,空间站之于我,成了一艘具有古老气息的船,它经受了岁月的沧桑,依旧坚韧地矗立在那儿。我乘着这艘船滑翔在黑暗中,星辰为我指引方向,仿佛是在远古时代一样。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夜空是怎样一种存在呢?那时来自人类的光源尚且稀少和微弱,人们靠着星宿的指引航海,它们的升起和降落影响着人们的作息。多么奇妙!人们会有多少的疑惑投向苍穹,而这又会引发多少遐思,酿成神话、诗歌和哲学!无独有偶,也会形成科学。科学正是从疑惑中诞生的。若非有待改进,便没有答案。通过缓慢而耐心的努力,知识之光逐渐彰显,缓解着物质上的困苦,让我们的生命更加持久,也让生活更加舒适,生活方式更加丰富和高效。即便如此,也没有消除黑暗。随着光的蔓延人们望向神秘的边界也在扩展。科学并不意味着傲慢。它观察、测量,大胆解释和预测,犯错、再纠正,但也明确地接受限制和不确定性。它拒绝接受无法解释的存在,但它同样知道,理解一切的道路或许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想象它的尽头竟是多么徒劳的一件事情。 引自第368页 所有的星星都在闪耀,牧羊人的心在在喜: 在船只和克珊托斯的漩涡激流之间 燃烧着如此多的火焰, 特洛伊人点燃火把,照亮他们的城墙。 —— 荷马《伊利亚特》 引自第439页 不,这不是永恒的。太阳会死去,地球也会。但面对须臾之间的人生和人类短暂的历史,将我们与太阳系的末日分隔的几十亿年和永恒又有什么区别呢?眨眼间,数千年时光流逝,不论是特洛伊城墙下传奇的火把,还是油井喷出的火焰,尽管大相径庭,却都点亮无月之夜漆黑到底的荒凉。然而,从这里望去,又如何分辨得出区别呢?我们跟地球的距离不应该用公里去度量,那样算来只有四百公里而已,而是应该用抵达太空的艰险去度量,尽管我们现在只是在近地轨道上;用在眼前消逝的细节去度量;用速度去度量:一个地方出现在地平线上,仅仅十分钟后它就会消失。这距离让地球上的日常生活越来越遥远,甚至有点愚蠢,但也编织起跨越时空的纽带:与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的共性,以及与过去和未来的人们的亲近。 引自第440页 我们这种束缚在地球上, 却仿佛是宇宙居民那样开始行动的生命, 将永远无法理解, 即思考和谈论我们仍能够去做的事情。 ——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 引自第465页 如果要问三千次环绕地球的轨道运行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痕迹,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好像能感觉到,关节有些缺乏弹性,更频繁地出现轻微的肌肉酸痛,即使这些不是记忆或者感知的错误,又如何可以肯定地归因为数月的失重,而非岁月流逝的自然影响。我同样不确定,这次太空经历是否改变了我思考或感觉的方式。当然,我变得更加平和了,但也许只鬼因为未实现的梦想所引发的躁动退去后,有下的只是满足的宁静。我还觉得,我不再被自我满足的需求阻得辨识所渴见的人的共性,但这也许只是为了补偿年近四十无法挽回地失去的体力的一点智慧的微光。当然,我更加深刻地相信,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人们不应该像乘客一般争执不休,自命不凡,而是要像在一艘独一无二的飞船上的乘组,时刻准备着忠减地挽起袖子。但也许这也只是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必然感悟,不需要进入太空就能理解我们这七十亿人一很快还会更多一的生活和命运是怎样彼此依赖。 我没想着在太空任务结束以后会有什么灵光闪现的感悟,确实没有。对人类的存在,或者地球以外生命的存在,我也并没有比先前知道得更多。然而,我忍不住想象,或者假设,这种经历赋予了我敏锐度的提升,让我在精神上做好准备,可以更好地理解其他人的话语。弗吉尼亚·伍尔夫曾经写道,天才之火使大自然用无形的墨水在心灵的墙壁上留下的预兆变得可见。我期待拥有这样天才的人们能在太空遨游,这样、我就可以在阅读他们的作品时惊叹,“这就是我感受到的、知道的、想要说的!” 与此同时,没有了第一次出发前的不安,我等特首下一次任务。对我来说,为人类探索太空做出页献,是一种特别的荣幸。除了功利性的考虑,以及保证在小行星发生灾难性撞击时我们这个物种能够在多个行星上存活外这个担忧不无道理,尽管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一太空探索对我来说,更是一种人类精神上的伟大探索,这是一种可以分享的经验,能够滋养我们最高贵的部分,让我们超越世俗的狭隘与无趣。 引自第469页 我会时刻准备着,等待着下一次的起航。和新的同事一起,或许,我们还会乘坐一艘新的宇宙飞船。未来会怎样,谁知道呢?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飞往新的目的地。沙漠清澈的天空中,国际空间站消失在地平线上。我的目光投向月亮,允许自己做梦。人类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引自第470页 众山止息,因众星而分外华美: 但时间也在众山中烁闪。 唉,上无片瓦,不朽 夜宿在我荒蛮的心。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C。W。伯爵诗稿》 引自第4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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