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在读的书(49)

“何谓现时代”以及“何谓合理生活”。费希特说，我们正处“第三时代”：“直接摆脱专断的权威、间接摆脱合理本能和任何形态的理性的统治的时期，这是对任何真理都绝对漠不关心、不要任何指导而完全放纵的时期——恶贯满盈的状态”，一个“空洞的自由的时代”，按佛教来说就是“末法时代”。

看《狂人皮埃罗》，被安利这套书。读一下，就被艾黎·福尔的语言吸引了。依我看，这是最有魅力的“艺术史”，完全是以艺术的语言谈艺术的历史。中文世界，还出过福尔的《拿破仑论》，民国时期商务版，是伍光建先生译的，也很喜欢。以前找关于拿破仑的书看，不知还有这本。

黑塞的《诗人》，尤瑟纳尔《王浮得救记》，基尼亚尔《成连最后的音乐课》——诗，画，乐。西方人特别着迷于东方的学艺故事。

《人间词话》天下广知，而《驼庵诗话》却相对无名，颇令人不平。两者理应并列，代表中国诗学理论双峰。前者深粹，而后者广博，从文论视野来看，后者尤甚前者，更具现代文论气息。

这本英文版阿赫玛托娃文选，相对比较齐全，完整收录了阿赫玛托娃研究普希金的八篇文章，中文版阿赫玛托娃文选《回忆与诗》只有其中三篇。据后者译者介绍，阿赫玛托娃一生散文创作并不多，在四诗人中最少，大概只有区区三十万字左右，可惜完整的阿赫玛托娃文集中文版，迄今为止还没有。

最有名的《乡下丈夫》这篇，由施咸荣先生所译，妙不可言，相比之下，译林新出的契弗中短篇译本，语言逊色不少。契弗这篇小说，得到向来挑剔的纳博科夫的夸赞——“这篇小说真是一部优美的微型长篇，虽然小说中发生的事有点过多，但这一印象完全可以因主题交错并令人满意的连贯性而得到弥补”。好的小说等于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我读这篇，产生的感受就是精神为之一振，有一种目睹和感受新世界的喜悦。

三岛由纪夫对瓦莱里的“批评”评价极高：“且以现代评论者当中，文章写得最好的瓦莱里为例好了，他将法语明辨事理的特质发挥到极致，又散发着高调的仕绅气息，这是冷静的知性人士与优雅的社交人士在文体上的融合，成功营造出17世纪以来的法国传统。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瓦莱里评论的对象都具有足以与瓦莱里的知性相抗衡的力量，因为他的对象是衰颓中的欧洲、是整个欧洲文明的精神。瓦莱里因为其评论作品而被尊为大师——可以说，他是最后的欧洲之子。瓦莱里文章的美，自然就是日薄西山的欧洲精神所散发的最后芬芳。”法语批评里的瓦莱里，相当于英语批评里的T.S.艾略特。

早四，晚三——不说大家都懂的，是中二。人生大头是中二。

谈老勃鲁盖尔这部分很精彩。

昨天才知道，《盲流》作者刘书宏在龙泉寺出家了。于是想起，曾两获国际数学竞赛金奖、保送北大，又舍弃麻省理工全额奖学金上山出家的柳智宇，也是在这个龙泉寺出家的，然后又还俗，又创业，又结婚，又出书，其人生转折之大，堪称惊世骇俗。可惜中国不缺新闻，不缺看热闹，缺的是对新闻背后人心的兴趣。

我认为这是中国现代最好的长篇小说。只要读开头这么一小段就能明白：“他是聪明的，活泼的青年，有时露出那种女性的温顺，有时则古怪难测如权势的世家公子，而这一切都优美。渐渐地他就明白了自己底力量和优美，开始激赏自己。不容他自己有所思考，他卷入了政治活动，——他当时尚没有能够知道这件事决定了他底生活——大学毕业后他和朋友们办报纸，以后，环境有些灰暗，他突然非常的忧郁起来，跑到日本去。他不能知道在前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像大多数的青年一样，他只注意自己，娱乐自己。他非常厉害地忧郁起来，觉得时日业已消逝，一切都不可复返，人世底事情一无可为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衰老，需要休息了。”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当代散文，与其读李娟，不如读蔡皋。对生命的理解和书写，完全没必要寄托在异域，它就在我们身边。蔡皋是画家，但她的文字语言，完全比得上汪曾祺。以我对语言的审美，对精神世界的要求，蔡皋称得上是一个尚未广为人知的宝藏。

令人叹为观止。法国哲学中的研讨班模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开启了一种新型的哲学话语方式。

“对跖人”就是一篇很好的科幻小说啊。勒古恩《比帝国还要辽阔，还要缓慢》，设想了一个拥有无限共情能力的人——可称之为“全心人”，而罗蒂的“对跖人”则与之相反，是彻底的“无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