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绚烂，归于平淡

时隔半年，《AI迷航》终于迎来了《无限永生》的大结局。我分了三次看完，看完以后十分惆怅，但是又特别想抱拳谢作者。书里各种峰回路转，故事大开大合，让人目不暇接。文明高度发达后，人类的敌人仍旧是自己。这黑夜漫长，总有人要举着火把带领众人找到光明，但又十分反套路，并没有超级英雄走向巅峰，而是最后归于平淡。生而为人的高贵和幸运，并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心。作者肖遥脑洞大开，对文字、人物和故事的架构掌控自如，带来的讨论却引人深思。 （一） 书的封面上，写着：“如果人工智能失去控制，世界将会怎么样？”前两部中，的确看到了人工智能AI脱离了人类的控制，并对人类各种迫害。天选之子程复记忆被数次修改，以父亲的身份服刑。然而世事总有变数，在妹妹程雪的告知下，在父亲旧部的支持下，他走向了和AI一战的道路。 程复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样板戏里高大全的英雄，而是有着各种弱点。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直在战斗。上天下海，跋山涉水，他终于来到了人类的祖国：利莫里亚大陆。可是，现实就像个黑色寓言那样荒诞：回国的初始，程复就被当成间谍处死了。 赵仲明为了父亲，为了追查真相，自愿把身体提供给了程复而自愿赴死。程复的记忆在赵仲明身上复活，并和他的记忆并存。于是这个程复，既是程复，也是赵仲明。他利用赵仲明的社会关系和程复的智慧，在利莫里亚大陆生存下来，并很快崭露头角。 Priest在《残次品》里写：“假如像古代神话里那样天降洪水，所有人都奔跑逃命，我愿意做那个逆着人潮而上，第一个被洪水淹没的人。”无论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程复，还是慨然赴死的赵仲明，还有那些不见天日的壁人们，都是那个“逆着人潮而上被洪水淹没的人”。他们不是天赋异禀，没有超级技能和秘密武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他们都愿意为之拼尽一切。 未来虽然是不确定的，但它也是人类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 （二） 都说鬼很可怕，那是因为他们没看到人心。 在《AI迷航》里，前两部一直在铺垫，AI的冷血残酷和失控，却在最终章揭晓：人类和AI从来没有过战争，AI也从未脱离人类的控制。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人类追求永生的梦想。 不同于山田宗树在《百年法》里写的全民永生，利莫里亚大陆里永生计划“吉尔伽美什计划”的收益只给了地球上的权贵阶层：仅有1000个人，他们自封为神。这些人享受了很多的特权，实现了巨幅进化。因为资源是有限的，他们导演了人类和AI的战争。战争可以带来饥荒、恐惧、疾病，可以带走很多很多的人命。 程成带领着人类，打败了AI，破坏了这些所谓的神重建世界秩序的计划，“五朵金花”的核弹更是直接炸毁了微尘计划的中枢，拯救了更多的人类。因为程成知道了部分真相，所以他被杀害，还被诬陷了战犯的罪名。 程成甚至不是真正的人类，他是个被程文浩修改了面部五官和身材的尼人。真正的程成是周茂才，为了成全如痴如醉的父亲，他心甘情愿地牺牲。程雪本是程文浩的女儿，深恨着父亲和尼人兄长，于是另一个深爱父亲深爱兄长的程雪被克隆出来。 一个科幻小说，硬是被我看出了庄周梦蝶的味道。什么是真，什么又是虚幻？真真假假的界限被打破，没那么容易被分清。我们自以为弄明白了，可能仍是冰山一角。 （三） 人类创造了AI。 AI的优势是模仿，是深度学习，直至成为人类。 死去的人，变成了有自己人格的AI。就像程文浩，他虽然没有实体，却存在于所有人大脑的每一次神经元的放电之中。 大概妖魔在死亡之前，都会先疯狂。程文浩想杀死所有的人类，只留下程复和程雪，让他们繁衍出新的不自私的人类。然而程复却打破了他的计划。 尼人程成的意识并没有死，他复活在巨鼠身上。是他救出秦铁，并和樱子联手，用战争摧毁了利莫里亚大陆的众神，让和平重新回到人间。 那些人体器官培养基地，那些后代被修改记忆代替家人服刑，那些不同人类之间的压迫和残杀，最终只是人祸。坠毁南极那一段，两人一狗在冰天雪地里的逃亡。AI蜘蛛的追杀以及肢解人体的工厂，堪比恐怖大片，让读者不寒而栗。然而，就是这样的绝境之下，仍然有温暖，有光明和希望。 费舍尔和劳拉的人狗情深，费舍尔对心爱的姑娘做出的影响他一生的选择，费舍尔和赵仲明初相识就患难与共，这些是冰天雪地里的温情，也是对抗强权和杀戮的火苗。 《AI迷航》整个故事，从下笔的第一个字起，肖遥就不吝笔墨一次一次地刷新着人心带来的残忍和无情，有计中计，也有一开始的布局和预谋。在身在高位的所谓“神”的眼里，同胞不再是人，甚至连微尘都不如。只要挡了他们的路，都可以去死。所谓的末日穷途，只是有些人无穷欲望下的果。AI的失控，是人性的失控，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 但是肖遥又给了读者光。 普通人程复在他的生命中体会到的温情，让看故事的我们一起感同身受。无论是和丁琳若有若无的暧昧，和施云的两情相悦，对程雪的兄妹情，对樱子的尊重和爱惜，还是以赵仲明为名和黄战斗、韦爵爷的战友情，都无比打动人心。在他笔下，看到了无数的名场景。故事落下帷幕，不舍之余，我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逆光下丁琳竖中指的剪影。它和黑夜里的火把，逆人潮而行的人一样，是不屈的生命力，也是从未被泯灭的斗志。 “人生就像一块拼图，认识一个人越久越深，这幅图就越完整。”几十万字看下来，程复仍然是那个爱好和平、有点热血、又善良又心软的小伙子。他是英雄，是明知危险，仍然愿意拿起武器的人。他不是神，是亲切的朋友，是熟悉的师长，也可能是我们自己。 （四） 从第一部开始，程复就一直在寻找自己。他开始以为自己是程成，被突然冒出来的妹妹程雪告知他其实程复。无数的事实又证明了他确实是程复。到第二部里，他又在追寻：他来自哪里？程雪到底是谁？除了父亲，祖父程文浩开始浮出水面。程家的过往既清晰，又隔着层层迷雾。 等程复以赵仲明的身体复活，他见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程雪，也终于和传说中的祖父以另一种方式相逢。他弄清了两个程雪的来龙去脉，然后终于见到了在他身体上复活的父亲。 第三部肖遥解决了程复是救世主的迷惑，不是因为他够强，不是因为他是程成的儿子，而是因为：“普通人，只要有崇高的理想，就不再普通。当你心中装下别人，不再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你就是那些人的救世主。” 程复在硅城遇到的小女孩樱子，是AI独立意识的发轫。随之后来的发展，AI的意识越来越强大。她遵守和程复的契约，和程成合作。 从夸父农场上被随意修改记忆的人类，到真正的AI樱子；从因核辐射而变成畸形的人类怪物，到尼人，再到被克隆的AIKILLER和克隆程雪；从被人类创造出来的壁人，再到只有记忆被复活的那些过去的名人大神们；从尼人程成，到尼人和普通人的孩子程复，再到身体是赵仲明、意识是程复的复合人，到底什么才是人？ 肖遥从第一部开始层层设套，经过多次经历和反转，最后图穷匕见：传统人类的智慧和美德在其他人种得到显现，并带来了全新的意义。 人类的终极定义：被称为人类，并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心。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一颗心。能感知生而为人的骄傲，有一颗觉得生而为人的高贵和幸运的心，就是人类。各种外表不一样的人，他们互相携手、陪伴，给予对方希望和温暖，甚至为了人类存活的希望而视死如归。 人可以普通，可以平凡，但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生来都有一样的尊严。 无论是现在，还是在科技超级发达的未来，希望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他们可以终生探索自己的边界，可以将生命的广度无限拓展，也可以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五） 最近不知不觉也看了很多科幻。从老牌的《沙丘》系列，到我钟爱的《百年法》，到大红的耽美《契子》、《残次品》，到言情《未来：因你而在》，再到新兴的《AI迷航》系列和《云球》，除了看到好看的故事和那些奇思妙想，还看到了创作者想表达的内容。《流浪地球》的高票房，让科幻大热，走进全民视线。我觉得《AI迷航》足以在中国科幻类型小说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科技是酷炫的，阴谋是暗黑的，在尔虞我诈和背叛告密、压迫欺凌的的背后，淤泥里终究开出了花。未来最终还是掌握在人手里。当然这里的人，是广义的人，是拥有可以平等对待、尊重差异、多元包容、互助关爱、追求自由、爱好和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