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再多书也治不了感冒

梁文道有一次在一个讲座上讲，不读小说的人没什么人味儿。抛出断言之前，还举了李嘉诚的例子。说不摘瓜老人很爱读书，甚至出钱让出版社出绝版书。但不爱读小说，所以他做生意就没什么人味儿。

这段话笑果很好。里面有李嘉诚，又有站在文化角度把李嘉诚批判一番的众志成城。

另外一件跟小说有关的事，涉及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完之后，我去找了她的专访看。除了奥斯维辛之后不应写诗的觉悟之外，林奕含觉得小说是修辞与语言对现实的描摹，现实是对过往记录的复制与改写。所以，房思琪觉得不是爱好文学的人伤害了她，而是整个文学背叛了她。

意思大概是：文学这么美，现实为什么不按照套路来呢，特别是那些跟文学或者小说还沾点边的人。房思琪的悲剧很大一部分在于她本身在文学审美上的高级与现实生活中的幼稚冲突而成的。

一个小说中心，两个基本点。第一个，小说耽误发财，至少拥有整个香港的李嘉诚是这么觉得的。第二，看小说审美太好，甚至危及生命。

优秀的小说尤其无用。好小说大概只讲两个永恒的主题：第一，世界荒谬；第二，我是傻逼。

特别深刻，但四十岁左右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大人要得是什么，第一，世界荒谬怎么从中找到发财机会；第二，我是傻逼但如何不让别人看出来。

阿瑟·黑利的小说是个中和。阿瑟·黑利是个加拿大人，特别具有种族特有的白求恩般的奉献精神。他最大的成就是创作了很多优质的行业小说。什么叫行业小说，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种。看他的出版作品名字就知道，包括《大饭店》、《航空港》、《汽车城》、《总理府》、《晚间新闻》、《最后诊断》…他肯定跳过很多次槽。

我最近看了《烈药》，写制药行业的。小说里写了这个行业里基本的商业逻辑和生态，也写了行业典型公司里的职场与伎俩，还有一个女性推销员从菜鸟到总裁的跃升。

小说开头挺唬人。一对中年夫妇坐在头等舱，老婆特别有钱特别有事业，老公特别温柔特别会鼓励人。照我阴暗的念头，这必然是一番岁月静好下不可见人的杀与反杀。不致敬一下《杀夫》或者《Why Women Kill》之类的文艺作品简直是浪费。

对不起，没有。

阿瑟·黑利一本正经地写了一个有良知的制药业女强人设计成长路径，面临重大抉择时良心的直觉拯救其于水火，同时夫慈子孝，也没耽误跟年轻的仰慕者来一发后拂衣而去友好交往的故事。

《烈药》最有用的是两个点。一个叫跟对人，早早认定一个有上升潜力的人，永恒之老板引领你上升；另外一个，是把“治疗”感冒的5号制剂改名“500号制剂”，暗示重新设计与药效加强，配上“系统对抗感冒”的口号，让用户觉得这种药能有效组织身体各部分战胜感冒。接着就推出50号制剂，感觉特别适合儿童；再推特大装，适合家庭双11囤货。

大到制药行业商业逻辑运行架构，小到一款药品的研发与推广；与政府监管部门斗智斗勇，与社会机构撕咬扯皮。中间伴随着一个优质女性职场奋斗遭遇的心机与见招拆招，以及如何在事业成功的同时帮助儿女健康成长。读完很充实，像听完逻辑思维讲座。事实上，罗振宇也确实推荐过阿瑟黑利系列，这要算一个污点。

阿瑟黑利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写了一个行业，上文里列得书名可以作证。据说都深入浅出、上天入地、动静结合、宏观微观地讲述了一番。《烈药》里我学到的有限，确认了感冒是治不好的，我以前就知道；孕期不能吃药，我暂时又用不着。

至于要不要了解那么多行业，因为阿瑟·黑利写的不差，每读一本就像多打了一份工，还是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