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建构为什么会成功或失败
中译本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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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在瑞士的政治舞台上,族群差异并不重要。
我把这种情况视为理所当然,以至于一旦对外部世界越来越了解,即全球范围内有如此多的斗争和冲突与族群的政治有关,它就显得令人疑惑。是出了什么问题让比利时讲佛兰芒语的群体和讲瓦隆语的群体总是在“掐对方的喉咙”?北爱尔兰的新教徒怎么可以将天主教徒视为应由警棍控制的二等公民?德里纳河将波斯尼亚与塞尔维亚本土分开,为什么波斯尼亚的塞族人要通过残酷的战争来加入他们在德里纳河以东的同一族群兄弟?在神志清醒的人中,谁会认为像种族隔离这样的制度,即像内部殖民那样由少数白人民族统治多数黑人的制度可以被证明是合理,并且还是有效的?为什么其他人不愿简单地像瑞士人那样正常处理族群间的差异?
后来,这个相当天真的困惑由更为系统地寻找答案所取代。作为一名人类学学生和后来的社会学学生,我想了解为什么某些国家能跨越族群界线而汇聚在一起,在国家层面的政府中给予大小不等的群体以政治代表权。为什么另一些国家没能达到类似的包容性安排,而是——极端而言——走与南非的种族族群统治(racial ethnocracy)相似的道路?为什么还有一些国家,像比利时,沿着族群断层线(ethnic fault line)而濒临分裂?为什么更有一些国家,比如伊拉克,早已陷入冲突和战争?一个国家是否会像瑞士那样,不同的群体自愿地组成一个共同的国家,或者是否像南非那样,某个群体通过征服,曾在历史上统治其他群体,这是因历史而形成的问题吗?抑或这是一个民主问题?瑞士或印度长久的和平选举记录能否解释为什么少数群体在国家层级政治中拥有发言权?
这种智识挑战使我为此忙碌了20余年,通过跨越人类学、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学科领域的研究,以及通过运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从大样本统计(larg N statistics)到细微历史案例研究,我对之追根溯源。这样的努力产生了一系列学术专著,我希望这本专著是现在已成为四部曲的最后一本。本书解决了前三本书中未解决的一些难题。在《民族主义的排斥和族群冲突》(Nationalist Exclusion and Ethnic Conflicts,2002)一书中,我认为民族主义的政治合法性原则——政府应该以由民族来定义的人民而不是以上帝或王朝的名义来进行统治——从根本上改变了族群(ethnic)、种族(racial)或民族(national)边界的含义。这本书还概述了为什么国家建构在一些国家(比如在瑞士)取得了成功,而在另一些国家(比如在伊拉克)则失败了的假设。《国家建构——聚合与崩溃》随着这一炭笔素描而描绘出完整的彩色图景。
第二本书不再像第一本书那样关注宏观政治问题,转而探讨个人如何在日常生活中绘制各自的民族、族群或种族的边界。《制造族群边界》(Ethnic Boundary Making,2014)分析了在追求认同和权力的过程中,作为个体的人如何相互协商,以确认哪种族群、种族或民族的类别应被视为相关的和合法的。不同类型边界的产生,取决于这些个体的人所掌握的权力和资源的差异,以及他们是否能够就谁应该被归为哪一类人达成一致。它们(这些边界)或多或少会在政治上比较突出,或多或少会涉及歧视,或多或少会导致各种相似的文化,并会持续数代人或快速消解。
第三本书《战争的波浪》(Waves of War,2013)回归宏观政治的讨论,其中的一些论点都已在第一本书中大致概述过。《战争的波浪》一书使用新收集的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数据集,详细地展示了过渡到民族国家确实是一个易于发生战争的过程,而反对族群政治不平等的斗争解释了为何会如此。然而,该书仍然没有提问,为什么一些新成立的民族国家比其他国家更不平等,以致这些国家更容易发生战争?这是由《国家建构——聚合与崩溃》来解决的难题。
本书与其他人的研究成果一起,试图帮助理解社会的全部历史复杂性及其在全球的多种表现形式。作为作者,我们经常互相争论,这是相当尖刻的学术世界或许不可避免的特征,在这样的学术世界中,我们最为激烈地不同意那些讲着相同理论和方法论语言的人。
但是,我们仍然形成某种集体的努力:从我们自己的斗争、愿景和希望中脱离自己,更广泛或许更全面地理解将人类推向不同方向的多种历史力量。在过去的20年中,社会科学研究已经开始关注可以找到坚如磐石的经验答案的越来越小的问题,从历史现实的复杂性中逃离到实验室的安全环境中,或者到社会世界必须提供的准实验的罕见环境中。关注那些宏观历史进程且敢于在各种背景下进行比较的学者发现,他们越来越难以证明他们的努力是正确的。我希望这本书通过向年轻一代学者展示关注宏观历史的承诺尚未用尽,从而为重振这一知识传统作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