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手可得”的幸福

最近白天都在复习理论，看哲学史，于是睡前就习惯看会儿小说，权当作调剂。向田邦子的小说篇幅都不是太长，这个集子又是好友安素老师翻译的，我以为当作临睡读物比较合适，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前几天晚上看了第二个短篇《幸福》，睁着眼到半夜，一个如此不幸福的故事，竟然起了这样的名字，不得不叹服有力量的女作家骨子里的反讽意识是多么强烈。

小说看似短小，实则并不简单。素子/组子，素子/数夫，数夫/组子，组子/数夫哥哥，组子/八木泽，素子姐妹的父亲/情人，这些关系有些是显性的发生在当下的，有些则是隐性的暗藏在过往岁月里的。然而共同点是，这都是一些混乱而暧昧的男女关系，且在这些关系里都发生过伤害和被伤害的事情。比如数夫哥哥伤害过组子，而组子出于报复或疗伤的目的与数夫的过往也伤害了素子。素子与组子的父亲为了情妇抛家舍业，而当她们两姐妹去看望年老患病的父亲时，却发现他在年轻情妇的面前连个孩子都不如，丧尽颜面。再看组子和素子这对姐妹，姐姐组子当过妈妈桑，很有女性魅力；妹妹素子却只是一个习惯为她人缝制新娘礼服的裁缝女工。她们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身上都有一股狐味吧。但素子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有些自卑感的平凡女性，小说却是以她的视角展开的。其实不止这一篇，这集子里的其他小说也基本是以不起眼的平凡女性作主角，同以各种身份住在她们“隔壁”的魅力女性形成强烈对照。

日本小说擅长建构一种滚雪球般越来越复杂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人伦关系，这是西方文学里不太会出现的，向田邦子更是擅长这一手，她大部分的小说都充满了各种人际的邂逅与纠结，这大概也是恰到好处地抓住了处在儒家文化圈的人际社会投射到男女关系上时所特有的一种形态吧。所以什么是幸福呢？显然在素子的观念里，把这些复杂的人伦关系一并承受下来，让那些应该尖锐化的矛盾和伤害通过这种承受成为一个终了的过去，由此淡化它，吸收它，理解它，这就是幸福。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生活的最高目的就是追求幸福，而“幸福……就是灵魂以美德或德性的方式做一件事。”如果是这样，那么对素子来说，她的“美德”或“德性”又是什么呢？是承受一切的这个行为本身吗？也许她也并没有这样的勇气，她只是在非常有限的范围里进行选择，选择一种对自己而言相对好的情况，以满足自己相对较为稀薄的欲望，正因为知道自己的欲求和满足感都是相对稀少的，这成了她愿意承受的前提条件，也构成了她成就自身“美德或德性”的可能性。

女性的“弱德之美”，也许就体现在这里？因为是弱的，所以可以体现德性；因为是怯生生的，所以可以表现出一种美？也许吧，没有机会得到满足的欲望，一旦受到合理的压制，幸福多半就会降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