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中的“过渡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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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热内普认为“仪式”是个人及社会从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换过程,可以用“过渡仪式”(Rites of Passage)概括。这种从一种境遇转入另一种境遇的过程常常是危险的,因而需要有一定的仪式来减缓危险,达到安全过渡。过渡仪式划分为三个阶段:分隔仪式(Rite of Separation),即与原社会关系脱离隔绝的阶段;边缘仪式(Rite of Transition),即从一种状态进入另一种状态的中间阶段;聚合仪式(Rite of Incorporation),即与新的社会关系结合为一体的阶段。
范热内普认为过渡仪式的三个阶段(分隔-边缘-聚合)可以在丧葬仪式中得到映证,并且具有相对重要性。这三个阶段在各种人生仪式中并不是均等分配的,不同的仪式所突出的阶段是不同的。丧葬仪式更强调分隔仪式。
丧葬仪式中的分隔仪式,旨在断绝死者与原来社会的关系,包括:将尸体运出房外的各种程序;烧掉死者所拥有的工具、房子、首饰等物品(这种行为我认为有两个不同的目的或者心态,首先死者的物品会被认为具有凶险或者不祥的属性,烧掉它们对于生者而言是一种避免感染的防御性手段。其次烧掉死者的物品,代表着生者希望死者在死者世界也能够使用,“烧”被认为是一种时空传送的过程);将死者的妻子、奴隶或所喜爱的动物处死(古代帝王的殉葬);各种清洗、涂油等净化礼仪;以及各种各样的禁忌。此外,还有物质性的分隔仪式:修建或利用坟墓、棺椁、墓地、草席、树林、石堆。同时,对尸体本身的处理,比如火化、净化,其目的是为了将身体和灵魂的组成部分分解。同时,最后一次纪念或者上坟,生者达成与死者世界的协调,分隔仪式的完成意味着丧葬仪式的结束。

丧葬仪式中的边缘仪式,对于生者而言是守丧礼,对于死者而言是停灵待葬。在丧礼期间,守丧亲朋和死者共同处于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之间,生者正常的社会生活处于停滞,死者利用这段时间经历跋涉前往死者世界。生者与死者的过渡期是相对应的,生者结束守丧即意味着死者被聚合到亡灵世界。比如尼日尔高原的哈贝人,寡妇的守寡期与死者游魂之旅相对应,亡魂轮回再生或者回到神圣祖灵之日,便是结束守丧之时。生者何时结束守丧仪式并回归正常社会,取决于他与死者的亲疏关系,比如死者的至亲(配偶与子女),通常是丧葬仪式中最为忙碌的角色。死者的社会地位越高,守丧时间越长,守丧范围越广,即头人死亡,波及整个社会。范热内普在这里列举一个很有趣的关于中国的例子,在他写书的1908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双双去世,大洋彼岸的中国百姓被要求全部守丧,正常的家庭生活在几个月里受到影响,其目的是为了协调和缓和因为统治者殒命而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影响与变动。

丧葬仪式中的聚合仪式,包括葬礼后的一系列筵席以及纪念日活动。其目的在于将群体内所有生者都团结起来,有时也是与亡者结合起来,犹如因一个成员消失而导致一条链子的一个环节断裂,随后需马上连接起来。范热内普认为,死者去世之后的一周、两周、一个月、四十天、一年等礼仪在形式上相当于祭祀,实质上与婚礼周年纪念日、生日、成年礼仪相似,属于边缘仪式(阈限)后期的延长期。
根据范热内普的分析,丧葬仪式可以有多种多样,但不同的只是形式和细节,其基本模式,即三个阶段总是重复出现,其共同的功能就是“通过或过渡”,死者借由丧葬仪式告别今世,进入死者世界;生者借由丧葬仪式送别死者,摆脱凶险,成全自己。
范热内普的研究将丧葬仪式放到人生仪式的完整过程中来看,他不满足于对仪式的一般描述性记录,而是努力挖掘其内在的结构模式,并且注重这一模式与社会生活的普遍联系及其功能。这一总结开启了人类学的重要派别结构功能主义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