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标本式的失败传记
花了三天时间陆续看完了小米10周年的传记《一往无前》,我对小米的有些了解,对作者也有些熟悉。但从传记这种文体来说,这是一部非常平庸失败的企业传记:
1, 本人有出版经历,也曾策划出版过多部传记作品。结合阅读和出版传记的经验,我觉得传记有三不看:传主子女的撰写的传记不看、官方授权的传记不看、徒弟粉丝写的传记不看。
之所以有这三不看,明眼人都能看出门道。
第一不看原因如下:
传记首先要求的是客观翔实,中国有“为尊者讳”的传统,通常传主子女的作品,不会客观的表述自己父母的一些真相,从亲人角度,也会带“滤镜”看待传主的事迹。会难免有意或者无意的美化一些行为,弱化一些负面信息。
第二不看,官方授权的,也是同一个意思。官方给你开放的信息,一定是对自己有利的,其他一些不适合的,会有意回避,你也无法得到这样的信息。如果是这样的作者,你便无法多角度,全方位的了解传主,靠着不完整信息描述出来的事件,可想而知离事实会偏离很多。
第三不看,以粉丝和徒弟心态创作的传记,也难免多少存在以上的两个问题。
回到小米的《一往无前》,作为官方授权的传记,先不说信息获得的多寡,因为传主的巨大光环,作者是无法与之平等的,这就难免造成了粉丝心态,仰视心态创作的作品,一定是片面,缺乏清醒客观的认知。事实上,这部传记充斥了大量的溢美之词,小米的成就固然令人惊叹,但我相信,大家要看的不是小米多么牛,要看的是小米为什么这么牛,到底绕开了多少坑?这是大家真正对小米感兴趣的地方。
这就像名人传记一样,市场上成功的名人传记,不是记叙了传主的辉煌往事,而是他克服了作为人类的弱点,如何穿过幽暗岁月,获得自我认知解放提升。读者从中不但能获得经验,也收获一些情绪上的满足:你看,某某也不过如此吧。
书中有一段细节,写道2015年初,小米面临低谷的时候,惊心动魄的记录雷军要跟合伙人摊牌换人,竟然没有点出这个重要人物的名字。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还要敏感吗,还是保护当事人?
2,司马迁的《史记》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了,至今读来为什么还是令人心潮澎湃?这是个大问题,不是我一篇文章能写清楚的,我只展开一点:
司马迁当时写比如五帝本纪、殷本纪、始皇本纪,这些人相对作者来说,已经是古人了,司马迁一定采访讯问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信息。近乎本能的是,司马迁总是能从纷繁的资料中,抽丝剥茧的把鲜活的人物提炼出来。天才司马迁无意识选取的叙述切面,都是人物最具魅力,故事最具张力的片段。这些细节穿越千年之后,今天读来也令人历历在目。这就是传记作家的伟大之处。
回到《一往无前》,作者在后记中提到,“采访了小米上百位员工,积累了200小时的录音素材”,单独跟创始人雷军也独家采访了数十小时,应该说,作者具有很大的资料优势,独家拥有了很多信息。这时候就需要作者的大脑把这些资料取舍,组装,排列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通过秉公之笔,一笔一笔的把接近传主的真相一点点罗织起来。
哪怕你能把故事写的精彩也好,但非常遗憾的是,流水账式的解读叙述,读起来味同嚼蜡。
小米诞生于2010年,彼时的中国,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都是一片大有可记录的地方。雷军本人也具备传记作家最喜欢的戏剧“抛物弧线”,这简直是孙大圣看了蟠桃园,酒鬼碰到了酒窖。
非常可惜的是,作者没有做到这点。《一往无前》完全是流水账般的记叙了小米的十年,我不算小米的粉丝,也没有用过小米手机,但书中记录的大多事实,我都从以往各种的渠道中看到听到过,根本没有任何惊喜。我想从中窥探到的一些有趣的细节,抓耳挠腮,都无从获得,可惜可叹。
3, 传记写的是传主的真相吗?当然不是,人们永远只是想看到自己想看的地方。这也是后人对《史记》的争议之处,传记不能具备太强的文学性,传记不是文学小说,不能抒情发挥。
今天,我不展开这个话题。我在看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的时候,就已经解答了这个问题。历史永远是关于世道人心的,曾经的荣光,曾经的黯然,都会成为人心的一部分。人们通过这些,映照自己卑微的过往。
这些过往,终将通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