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我们为何如此需要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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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是什么?大到国家的周年典礼,小到个人的聚会party,我们作为社会人从来不缺仪式感。甚至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洗澡时一定要放自己喜欢的歌、在寝室吃饭时一定要配下饭神剧、学习计划一定要整点开始——仪式感也从不缺席。也许少有人注意到,作为越来越追求小众与独立的现代人,在我们厌倦着上一代人沉重而繁琐的群体仪式的同时——条条框框的丧葬婚娶、亲戚往来、祈福祭祀——我们也在以新的形式创造或参与着社会仪式。
1. 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
不管是正式的或自发的,还是群体的或小众的,互动仪式无处不在。在柯林斯的微观社会学看来,互动仪式(Interaction Ritual,以下简称IR )是人们最基本的活动,是一切社会学研究的起点。因此,在对涂尔干、戈夫曼等人的仪式理论的分析基础上,柯林斯界定了仪式的组成四要素:
1、群体聚集
2、排斥局外人的屏障
3、相互关注焦点
4、共享的情感状态
在共同的行动或事件中,通过有节奏连带的反馈强化,一个真正成功的IR会产生集体兴奋,当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参与者会产生群体团结、个体情感能量、代表群体的符号以及道德感。有必要指出的是:
首先,在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中,情境是一切的出发点。
用戈夫曼的话来说就是:“不是人及其时机,而是时机及其人。”就好像不是“每条狗都有它的一天”,而是“每天都会有它的狗”。际遇制造了其际遇者。(这是一种格式塔的转变,我们需要逆转视角来理解,但柯林斯的意思并不是主张结构优于主体能动性,他更关注的是“微观”与“宏观”。)
其次,情感是IRs的核心组成要素与结果。
准确来说,是情感能量(Emotional Energy,以下简称EE)。在IR中成功建立起情感协调的结果就是产生了团结感。作为IR要素的情感是短暂的;然而产出的结果则是长期的情感,一种对此时聚集起来的群体的依恋感。柯林斯将这些长期的结果成为“情感能量”(EE)。它是一个连续统,从高端的自信、热情、自我感觉良好,到中间平淡的常态,再到末端的消沉、缺乏主动性与消极的自我感觉。高度的情感能量是一种对社会互动充满自信与热情的感受。一个人会从参与群体的互动中,也就是仪式中,得到充分的情感能量。这使其不仅能成为群体的热情支持者,而且成为其中的领导者。但与之相反的是低端的情感能量,它缺乏群体团结,不为群体吸引,甚至想要逃避疏远。它串联并转变于流动着的情境中。正是它回答了是什么因素将社会结合在一起,什么动员了冲突,又是什么导致了情境分层。
2. 健身房里的互动仪式
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个例子。
在健身房中通常会有固定的单车课或者团体操课,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被提前构建的情境。
作为IR中参与者的关注焦点,课程教练,已经提前被安排好了。教练的位置是单独摆在最前面的,在一个被所有人恰当注视的高度上。当开始准备上课,所有成员都找到一个自己的位置,音乐开始响起,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打算参与或者已经迟到的人是很难进入的。闯入一段已经开始的仪式会惊动内部成员,引起小范围内的节奏骚动;同时因为不具备进入情境前的符号学习,除非是一名长期参与过往IR的成员,否则很难成功融入。当课程开始时,相同的肢体动作和节奏带动着整个空间内的氛围,成员们高度集中在教练的身上。教练会指示动作、大声地喊着口号,有时候还会鼓动大家一起呐喊。在健身房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下,受到鼓舞的成员会产生一种运动狂欢的兴奋感回应,这种回应加强了个人的融入,个人也越来越成为连带的一部分,团结感由此而来。
成功的健身IR里,教练会从成员的集体兴奋中获得高度的EE,表现在其更大声的口号和更频繁的互动。高度EE会激起群体更具感染力的情感,也为下一次的IR储存了能量。一次的课程只能产生短期情感,这种集体兴奋在课程结束后就会马上散去。但固定的教练和课程时间为参与者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际遇链,重复的举行后短期兴奋会转化为一种长期的团结感,成为关注点的课程教练本身也就成为了群体符号——当这个符号出现在课表上,成员们就会主动准备参与进来。
在这个完整的IRs中,我们注意到,情感分层也是存在的。坐在前排的参与者更能跟上教练的动作和节奏,他们也是这个IRs的固定成员,最靠近核心位置,拥有着良好充分的EE;坐在最后面或者边上的参与者,一般是刚具有成员身份的人,刚刚参与进来的人,他们无法跟上节拍,不间断地休息和放缓节奏,表现出一种疲惫感,可能中途早退(因为情境压力很少人这么做)或者下次缺席。这部分人会重新去寻找可以获得高EE的健身IR,或许是另一个教练的单车课或瑜伽课。
音乐、灯光和课程动作有着关键的作用,从中观层次看,同样的IR形式,尽管选择的仪式工具相同,但不同教练的课程受欢迎程度却不一样。受欢迎的教练的课程基本上是固定成员,内部具有很高的热情,教练的名字会在第二层序循环中被反复讨论、流通;相反的被冷落的课程,通常是寥寥无几的人数,成员流动性很高,没有团结感和集体兴奋,也很难产生团体符号。由于这是一个被提前建构好的情境,就如同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社交明星一样——他们游走在不同的际遇链中,积累着大量的符号和EE——这使他们具备着成为适宜情境中的焦点的可能。因此被成为焦点的领导者,如果本身就没有高EE,也不能带动IR获得高EE,群体情感无法创造。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它成为了一种“互动疲劳”的强迫性仪式,参与者则会选择退出该情境。
健身团体课有着高度同步的节奏优势,在相同健身运动愿望的驱使下,这种夹杂着汗水和喘息的情境,如同不能停止的笑声一样,如此令人愉悦。从身体的集体兴奋,到精神的高度团结,这是一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群体模式。
3. 关于内向者的IR理论
更为内化的个人行动,比如为何有一些时候,我们宁愿一个人看天上云卷云舒,也不想去参与那些群体活动呢?IR模型中的人物总是如此爱社交吗?难道IRs中就没有内向者吗?
实际上,内向作为一个人格名词在1910年后才出现,这些内向者很大程度上都是由现代环境产生的。
在此之前,人们难道会认为孔子、亚里士多德或者奥克姆的威廉是现代意义上的内向者吗?
现代仪式生产方式的扩展,使世俗仪式以两种不同的方式被应用:一是作为集体参与,另一极端是在单独实践中,私人盗用这些符号对象。因为第一层序世俗崇拜行动的扩展;关于世俗崇拜的第二层序会话也扩展了,而且关于第一层序仪式事件的商业传播和再传播也扩展了;对这些对象的第三层序私人孤独崇拜的专注也扩大了。外向者们在领域内热切的活动、讨论着;作为这些过程的衍生物,内向者现在具有更多的符号来填补孤独,而且具有更多变换来建构独特的个体内心体验。符号对象的分布同时也是情感能量的分布,内向者同样也可以获得高度情感能量。
柯林斯(他将自己也算在不善社交者里了)将这些不善社交的人分为了七类可交叠的理想类型:沉迷工作的个体、被社会排斥者、情境内向者、疏离的内向者、孤独信徒、知识分子内向者、神经过敏或亢奋反射的内向者。因为字数原因不再赘述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