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生活回忆录：1975-1981
就像每个留学生都未来都可能回忆起国外生活的时光一样，《东京绮梦》是荷兰作家伊恩·布鲁玛1975年-1981年在东京的生活回忆录。
看到这本书的过程可以说极为震撼，这种震撼来自于性格与文化的碰撞，一种传统和保守的人进入一种开放和放荡不羁的世界中那种无形中带来的新奇和手足无措，以及一丝丝猎奇心理。
很多人眼里的东京，可能像三岛由纪夫所写那样：“打理体面，一丝不苟的家庭主妇”形象跃然纸上。银座的奢侈繁华、原宿的摩登时尚、神田的文艺书香就像呈现在外人眼中的一层假象。真实的内部显然更加丰富多彩，从人形玩偶、情色电影、小钢珠赌场、纹身店、到异装癖、歌舞伎、暗黑舞踏、先锋戏剧。相比严肃刻板又无趣的表面形象，东京的另一面要更开放、更矛盾、更疯狂、也更刺激有趣；伊恩·布鲁玛作为一个忠实的记录者，通过与不同人物之间的接触交往，客观生动地呈现了日本社会当时的生活环境、文化现象、以及日本人对待外国人的态度；此外作者对个人心理活动、摇摆不定的自我意识、真实自我的探索描写也非常精彩。
伊恩·布鲁玛笔下的东京就是这样一个散发着危险的魅力的城市，阴暗、病态、诡异、神秘、诱惑、堕落、以及残缺甚至发展成为一股前卫的暗黑美学思潮；地域文化的差异与孤立的岛国思想在文学艺术与时尚交的舞台上交替上演，文学家艺术家与摄影师借助不同的方式发表对死亡、自然、时间、宗教、戏剧的思考，从而又形成一种独特的美学追求，这种审美与大西克礼的幽玄、物哀、侘寂美学理论不谋而合，如永井荷风对自然主义的赞美，三岛由纪夫的武士情节以及黑泽明对技术的极致追求，而东京就在这种微暗与朦胧的文化中绽放着幽光。
无论是对完美的极致追求，还是阴暗病态的艺术呈现，都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真实的生活往往隐藏在各类艺术活动中，正如作者将整个世界视为一个舞台，所有人的日常为都在遵循一套僵化的规则，过去单纯享受的饮茶、花卉、戏剧，则被推崇上升为一种艺术，一种虚假的表演，而扭曲痛苦的情感、荒诞的现实则被很好地隐藏在这个巨大的舞台中。
初到日本时，作者眼中的东京本身有一种戏剧感，没有任何东西是朴素低调的；处处都是风格鲜明的产品、场所、娱乐、餐馆、时尚......”周围是鲜明的色彩，大肆谈论的性爱，对浪漫的种种的幻想都抵不过异域文化所带来的感官冲击，作者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对所有事物都充满好奇，却始终保持适当距离，仅仅做游离于文化之外的记录者，土方巽描述作者是一台“电视机”也许尚且委婉，唐十郎暴怒而出的那句：“说到底你就是个普通的“外人”也许才是真正触动作者，并做出最后离开日本决定的人。
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产生的火花是最令人感兴趣的部分。一部分是人际关系上的差异，日本尊崇的是一种所谓的“湿”文化——以及以家庭为单位而产生的情感纽带，欧洲则沉浸于一种享受独处的自由主义文化中；此外其中提到三岛由纪夫去到国外时曾因失去的“名人效应”光环，没有被人认出来，从而得不到应有的恭敬与吹捧，这种事情想来颇有点不可思议，唐十郎对国外的抗拒与警惕则让人更加清醒认识到两种地域差异形成为不同文化，正如两个不同性格的人，一个充满冒险精神与旺盛的好奇心与探索欲，而另一个则更加严谨也更加内敛。
文化引起的落差最终导致所有在日本的外国人最终都会做出两种选择：有些人选择留居日本，与“外人”的身份和解，坦然接受“外人”这重身份所带来的便利与优待，成为“职业”的英国人或美国人，政治立场越来越保守，偶尔还会酗酒过度。另一些人则选择离开，其原因归结无外乎“外人”二字，如果置于中国的文化语境中，想来可以概括为“落叶归根”，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坚持。 ※ 聊聊电影：
作者作为日大电影专业的一名学生，正好也经历了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当时的小津安二郎、沟口健二与黑泽明并称黄金时代三巨匠，他们用影像探讨人性的阴暗、性、以及一切与现实相关的精神世界，而观众则像是偷窥者，试图从中窥见一些更加本质、也更加纯粹的东西，正如一位穿着女装的男子从公共厕所出来时，虽然嘴上抹着花掉的口红，但依然非常礼貌得体的鞠的那一躬。所有的影像本身都只是影像，而意义无非是看的人强加的一层解释，故而在艺术家眼中，什么影像都自带艺术滤镜，俗人看的想必才是真实的世界本身。
70年代的日本也是“浪漫色情片”的代名词。这种类型电影一度陷入左派极端暴力的漩涡中，沦为反叛标志，大岛渚的硬核色情电影《感官世界》堪称此类影片中的佼佼者，片中涉及的婚外情、疯狂性爱、死亡等元素让人想到大学时期曾经看过的一部堪称“史上最恶心的五部电影之一的《困惑的浪漫》”，同样是一部纠缠于性爱、死亡和尸体之间的片子。不同的是《感官世界》披上了一层为女性性爱自由击鼓鸣笛的外衣，后者则彻底沦落为真正的怪诞与无意义。
※ 是最后的前卫年代吗？
毫无疑问，寺山修司与唐十郎是七八十年代先锋戏剧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无论是在文学还是艺术，日本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然而真的是最后的前卫年代吗？
或许并不是，日本现今的文化与艺术仍然在引领着世界的潮流，诸如日本动画、漫画、摄影。诸多新生代艺术家的身影出现在世界舞台，圆点女王草间弥生曾是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模仿对象；村上隆专注于“御宅族”的动漫画则影响了诸多年轻人；荒木经惟依然是日本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摄影家之一； 蜷川实花 对女性美给出了新的定义，在台北当代艺术馆展出的《蜷川实花展》 中， 错综复杂的虚拟现实美轮美奂的灯光带来多重的感官体验，万花筒般的颜色和光线令人沉醉其中。 未来也许还会有更多踊跃的艺术家出现，想来这还远不是最后的前卫年代，但却是历史中永远辉煌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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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