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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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颂》主要观点就是“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但鲁迅一是在夜中发现了“温暖、安心”,二是看到了“明暗”与“大黑暗”。夜的温暖来自于人在夜里卸下伪装而对夜产生的亲近感,明暗则是看到了文人的虚伪,大黑暗是看到了上流社会腐朽的生活和国民政府的血腥统治。 2.《推》《踢》《冲》《爬和撞》几篇文章的题目相近可以归类,鲁迅的杂文中常有这种题目相近的文章,或许都可以进行归类。前三篇文章都是因时事而引发感想,或多或少都牵扯到华人在半殖民地的上海饱受洋人和高等华人的欺压这一事。《推》勾画高等华人视同胞为垫脚石、以戏谑解构自己欺压同胞的行为;《踢》从报纸上「竟被俄捕弄到水里去,刘明山竟淹死了。由俄捕说,自然是“自行失足落水”的」一事联想到汉人的南宋灭亡的耻辱记忆,通过讽刺地口吻说「我们中国人,原是古来就要“自行失足落水”的」加深这种耻辱感;《冲》一文虽主要是谈国民政府对民众的嚣张气焰,但也提到「各地租界上我们有时会看见外国兵的坦克车在出巡,这就是倘不恭顺,便要来冲的家伙。」;《爬和撞》以遥想当年梁实秋的观点而引出自己的想法,鲁迅认为底层民众在向上爬的过程中把跟他一同爬的人当做对手。 3.《二丑艺术》「因为他没有义仆的愚笨,也没有恶仆的简单,他是智识阶级。他明知道自己所靠的是冰山,一定不能长久,他将来还要到别家帮闲,所以当受着豢养,分着余炎的时候,也得装着和这贵公子并非一伙。」恶主恶奴之间心知肚明对方都只是自己暂时的需要而不是什么“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式的忠心,主子又何尝不知道奴才对自己的顺从只是装出来的呢?「这二花脸,乃是小百姓看透了这一种人,提出精华来,制定了的脚色。」 4.《“抄靶子”》《“吃白相饭”》皆为上海话。前者先谈中国素重人道,「至于偶有凌辱诛戮,那是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人的缘故」,而「满洲人“入主中夏”,不久也就染了这样的淳风」,接下来所谈却转到二十世纪的上海,鲁迅强调了一下时间和地点,「对于中国的有一部分并不是“人”的生物,洋大人如何赐谥,我不得而知,我仅知道洋大人的下属们所给与的名目。」“洋大人的下属们”即是高等华人,这名目即是“抄靶子”。同样是搜身,唯独同胞会被高等华人所特别注意——「用手枪指住你,搜查全身和所拿的物件」,洋人、日本人自然是惹不起的。「靶子是该用枪打的东西,我从前年九月以来,才知道这名目的的确。四万万靶子,都排在文明最古的地方,私心在侥幸的只是还没有被打着。」即从九一八事变以来发现国人的悲惨处境——为外人所蹂躏,又是一番耻辱化的讽刺。后者对吃白相饭这一现象做了简单归纳:欺骗(投其所好趁机揩油)、威吓、溜走。 5.《华德焚书异同论》 秦始皇焚书:未烧农书医书,能容纳别国的客卿而不专重“秦的思想”;希特勒焚书:不能容纳其他的思想。原来早在民国时期国内就有为希特勒欢呼雀跃的人,鲁迅称之为“黄脸干儿”。 6.《我谈「堕民」》 认为「明太祖对于元朝,尚且不肯放肆,他是决不会来管隔一朝代的降金的宋将的;况且看他们的职业,分明还有“教坊”或“乐户”的余痕,所以他们的祖先,倒是明初的反抗洪武和永乐皇帝的忠臣义士也说不定」。后文谈自雍正年间堕民解放后在绍兴乡间这种堕民与非堕民的界限并未消失,「还留着奴才的皮毛」。辛亥革命都没能让他们觉醒。「就是为了一点点犒赏,不但安于做奴才,而且还要做更广泛的奴才,还得出钱去买做奴才的权利,这是堕民以外的自由人所万想不到的罢。」 另外注意一点,鲁迅对朱元璋的看法和一帮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党人不同,后者把朱元璋当大英雄看,而鲁迅则注意到朱元璋对元的安抚政策。 7.《序的解放》 介绍了种种沽名钓誉的文人捞名捞利的手段,先是自己开书店办杂志,后来是请人为自己写序夸赞一番,倘若被人攻击则示弱以博得同情。 8.《别一个窃火者》 还是先驱者的问题,主要讲了小人的群起而攻之,一是让人烦,二是泼脏水给先驱者「来证明他是怎样地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9.《知识过剩》 从经济危机的生产过剩谈到纳粹德国的文化专制政策:焚书、不让学生上学,再想到国内类似的声音——「文法科的大学生过剩」,笔锋一转说到「中国不是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还不识字」,知识过剩只是一个谎言,实际上还是想要愚民——「智识太多了,不是心活,就是心软。心活就会胡思乱想,心软就不肯下辣手。结果,不是自己不镇静,就是妨害别人的镇静。于是灾祸就来了。所以智识非铲除不可。 然而单是铲除还是不够的。必须予以适合实用之教育,第一,是命理学——要乐天知命,命虽然苦,但还是应当乐。第二,是识相学——要“识相点”,知道点近代武器的利害。」这段话类似于王夫之所说的“其上申韩者,其下必佛老。” 10.《推的余谈》 与《爬和撞》的主旨相近,又认为从底层爬上来、撞上来后会比原先的上位者更加讲究这种上下之道。 11.《查旧账》 一种社会现象:文人、军阀犯下过错后只需要「就出一回洋,造一个寺,生一场病,游几天山;要快,则开一次会,念一卷经,演说一通,宣言一下,或者睡一夜觉,做一首诗也可以;要更快,那就自打两个嘴巴,淌几滴眼泪,也照样能够另变一人,和“以前之我”绝无关系」段祺瑞即是如此。 12.《晨凉漫记》 看野史《蜀碧》而解释张献忠何以乱杀人:皇帝被别人做了,自己做不了了,就杀光民众,想让别人也做不成。 13.《“中国文坛的悲观”》 指出那种认为厌恶争论,将争论视为没落的观点没有看到自古以来的中国文坛就有着争论,一些胜利了一些失败了,胜负分明后才有清晰,「但也总归有许多所谓文人和文章也者一定灭亡,只有配存在者终于存在,以证明文坛也总归还是干净的处所。」「增加混乱的倒是有些悲观论者,不施考察,不加批判,但用“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论调,将一切作者,诋为“一丘之貉”。这样子,扰乱是永远不会收场的。然而世间却并不都这样,一定会有明明白白的是非之别,」 14.《“揩油”》 揩油的特征:公开、微量,而且上海的揩油者还能在民族大义的名分下进行,将揩油和二丑艺术结合在一起。 15.《为翻译辩护》 认为中国翻译界没有好作品与读者、出版界、评论家不无关系,「一,指出坏的;二,奖励好的;三,倘没有,则较好的也可以。」 《关于翻译(上)》 等青年长大后不妨看有毒的文艺作品,「但不消说,一面也必须有先觉者来指示,说吸了就会上瘾,而上瘾之后,就成一个废物,或者还是社会上的害虫。」真正值得警惕的不是大块的砒霜(帝国主义的作品)而是微量的(“革命文学家”的作品)。 《关于翻译(下)》 不能因噎废食。 16.《帮闲法发微》 受克尔凯郭尔「我想,人世是要完结在当作笑话的开心的人们的大家欢迎之中的罢。」这句话启发,想到社会中有一帮为主子作恶的帮闲,运用各种手法消解事件的严肃性,让一切都变成滑稽,不论是事件还是吹哨人都被他的插科打诨变成了荒谬的事和丑角。「周围捣着鬼,无论如何严肃的说法也要减少力量的,而不利于凶手的事情却就在这疑心和笑声中完结了。」 17.《由聋而哑》 文艺界的不良风气产生的劣质品毒害了青年,而他们又看不起翻译,目的在于「他们要掩住青年的耳朵,使之由聋而哑,枯涸渺小,成为“末人”,非弄到大家只能看富家儿和小瘪三所卖的春宫,不肯罢手。」 18.《同意和解释》 历史上武力造就了不同人之间的屈从与被屈从的关系,至于各种理论都是后出用以麻痹被屈从者的。 19.《电影的教训》 从鲁迅看电影的经历出发,观众分为「楼上坐着白人和阔人,楼下排着中等和下等的“华胄”」,电影的内容是「当白色英雄探险非洲时,却常有黑色的忠仆来给他开路,服役,拚命,替死,使主子安然的回家;待到他豫备第二次探险时,忠仆不可再得,便又记起了死者,脸色一沉,银幕上就现出一个他记忆上的黑色的面貌。黄脸的看客也大抵在微光中把脸色一沉:他们被感动了。」这里出现了人种的划分和阶层的划分,单就电影内容而言可以用东方学的角度来解读,这种忠仆义主、非洲探险的模式是白人的文化霸权,但鲁迅的文中提到身为黑白二色人种之外的第三种人——黄种人却感动了,这种感动来自于黑人义仆对白人的忠心,看电影的黄种人看不到黑种人和自己都是白种人的下等人,这黑人义仆颇有武训之风。 20.《新秋杂识(三)》 主旨在于讽刺文人的矫情,用自然科学的视角让矫情的诗歌变得滑稽。此外鲁迅还用过“今译古”(《唐朝的钉梢》里对《浣溪沙》的翻译)、演示(“政俶燔典”)、替换关键词(《崇实》里剥《黄鹤楼》)等方法让正儿八经的古诗文成为滑稽。 21.《吃教》 从古代儒释道三教互相影响的历史谈到国人并不真的信某一宗教,没有一定的操守,信与不信全在于是否有用,只是敲门砖,早年鲁迅曾有“伪士当去,迷信可存”的观点。 22.《喝茶》 就“秋思”一事谈到文人和农人的不同反应,有人说文人的反应比普通人更敏锐,鲁迅表示这种敏锐并不是好的,因为对痛的感觉也会更加敏锐,这种敏锐应该「以有助于生命的进化为限」,如果阻碍了进化,那么还不如要农人的反应。 22.《看变戏法》 介绍变戏法训练熊的方法暗示民众的遭遇,文章末尾看到变戏法的艺人的孩子会继续重复老艺人的手段,有历史循环的意味。 23.《外国也有》 通过诉诸外国也有某一缺点来回避问题,但外国也有亡国。 24.《后记》 「我的杂文,所写的常是一鼻,一嘴,一毛,但合起来,已几乎是或一形象的全体,不加什么原也过得去的了。但画上一条尾巴,却见得更加完全。」
注:这一篇札记没有涉及到男人的进化之类的文章,不是什么我有意回避,实在是我在读鲁迅杂文集之前早在高一就读过了,所以无需做札记(日后若有一般好事者把这种事拿出来作为我的什么罪证只能说明他们有问题,自然我知道我这么一说,倒又会成为我做贼心虚的证明了)。鲁迅关于施蛰存的争论也没有做札记,因为写札记时已经离当初看时过去了一个星期左右,懒得再重新梳理头绪,干脆就不写了,以后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