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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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生于清朝,原是奴隶出身,不同二十五岁以内的青年,一生下来就是中华民国的主子……” 2.鲁迅与东方主义。鲁迅晚年爱看电影,特别是外国的,其中不少是国外拍非洲的片子。鲁迅从“白人看黑人”里面发现“外国人看中国人”也是同一模式,还有个“上层人看底层人”的模式。 “我们要觉悟着被描写,还要觉悟着被描写的光荣还要多起来,还要觉悟着将来会有人以有这样的事为有趣。” 3.对批评家的几种“批评”:①“往往用一个一定的圈子向作品上面套,合就好,不合就坏。”鲁迅认为这是个“圈子”问题,没有人不会有一个圈子;②“所谓批评家好“漫骂”,所以他的文字并不是批评。”鲁迅认为「假如指着一个人,说道:这是婊子!如果她是良家,那就是漫骂;倘使她实在是做卖笑生涯的,就并不是漫骂,倒是说了真实。诗人没有捐班,富翁只会计较,因为事实是这样的,所以这是真话,即使称之为漫骂,诗人也还是捐不来,这是幻想碰在现实上的小钉子……漫骂固然冤屈了许多好人,但含含胡胡的扑灭“漫骂”,却包庇了一切坏种。」③「你这么会说,那么,你倒来做一篇试试看!」鲁迅认为评论家无需这么做,虽然有过「用笔的人以为一做批评家,便可以高踞文坛」的现象,但「文艺必须有批评;批评如果不对了,就得用批评来抗争,这才能够使文艺和批评一同前进,如果一律掩住嘴,算是文坛已经干净,那所得的结果倒是要相反的。」 4.京派与海派。「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要而言之,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 5.南人与北人。「据我所见,北人的优点是厚重,南人的优点是机灵。但厚重之弊也愚,机灵之弊也狡……缺点可以改正,优点可以相师。相书上有一条说,北人南相,南人北相者贵。我看这并不是妄语。北人南相者,是厚重而又机灵,南人北相者,不消说是机灵而又能厚重……这是中国人的一种小小的自新之路。」杂交不一定会出现更好的合金,也有可能缺点与缺点相交产生更坏的结果——例如北方的“贫嘴”与南方的“油嘴滑舌”相交生出来的是“一种不祥的新劣种!” 6.《如此广州》一文重复早年“伪士当去,迷信可存”的命题。「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空名和假样,就为了不认真的缘故。广州人的迷信,是不足为法的,但那认真,是可以取法,值得佩服的。」 7.《过年》一文分出两种人,“叫人整年的悲愤,劳作的英雄们”和“悲愤者和劳作者”。 8.「但是,中国社会还是“爸爸”类的社会,所以做起戏来,是“妈妈”类献身,“儿子”类受谤。即使到了紧要关头,也还是什么“木兰从军”,“汪踦卫国”,要推出“女子与小人”去搪塞的。」父母官只愿掌父母的权力而不能担为人父母之责。 9.「暴露者揭发种种隐秘,自以为有益于人们,然而无聊的人,为消遣无聊计,是甘于受欺,并且安于自欺的,否则就更无聊赖。因为这,所以使戏法长存于天地之间,也所以使暴露幽暗不但为欺人者所深恶,亦且为被欺者所深恶。」启蒙者向群众揭露出真实,群众并不会因为说出了真相而对启蒙者心存感激,或者说群众未必如启蒙者所想是不知真相的。知真相而不说是一种游戏规则,这规则虽然丑陋、不公,但每个人都希望成为规则的受益者,修改这规则而又不能及时、保证给群众以好处,那么他们就会害怕规则的改变以及仇恨一切敢于说出真相的人。「自救之道,只在虽知一切隐秘,却不动声色,帮同欺人,欺那自甘受欺的无聊的人们,任它无聊的戏法一套一套的,终于反反复复的变下去。周围是总有这些人会看的。」 10.「不料中国究竟自有其文明,与日本是两样的,科学不但并不足以补中国文化之不足,却更加证明了中国文化之高深。风水,是合于地理学的,门阀,是合于优生学的,炼丹,是合于化学的,放风筝,是合于卫生学的。“灵乩”的合于“科学”,亦不过其一而已。」即「总之,一个名词归化中国,不久就弄成一团糟。」 11.《论秦理斋夫人事》是《花边文学》中最好的一篇杂文,分析了当时的观点、提出来自己的见解和批评。犬儒评论家和进步评论家不约而同地反对自杀,前者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自杀反而是失职和偷安,后者认为人肩负着重大使命,不为重大使命而死是无意义的,是逃兵。这两种声音在今天还能看到。鲁迅的观点是「责别人的自杀者,一面责人,一面正也应该向驱人于自杀之途的环境挑战,进攻。倘使对于黑暗的主力,不置一辞,不发一矢,而但向“弱者”唠叨不已,则纵使他如何义形于色,我也不能不说——我真也忍不住了——他其实乃是杀人者的帮凶而已。」 12.文章小贩的包装手段——「胡乱×它几行,印了出来,固可使读者佩服作家之激烈,恨检查员之峻严,但送检之际,却又可使检查员爱他的顺从,许多话都不敢说,只×得这么起劲。一举两得,比点它几行更加巧妙了。」 13.文言与白话之辩。文言比白话简练,但表义不及白话准确,反而需要有人给它做注。 14.《知了世界》。上层人物与下层民众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15.《算账》。称清朝的统治史为“失去全国的土地,大家十足做了二百五十年奴隶”;「我也并非不知道灾害不过暂时,如果没有记录,到明年就会大家不提起,然而光荣的事业却是永久的。但是,不知怎地,我虽然并非犹太人,却总有些喜欢讲损益,想大家来算一算向来没有人提起过的这一笔账。」 16.「公直先生:中国语法里要加一点欧化,是我的一种主张,并不是“一定要把中国话取消”」;「我的主张也许会错的,不过一来就判死罪,方法虽然很时髦,但也似乎过分了一点。况且我看“四万万四千九百万(陈先生以外)以内的中国人”,意见也未必都和先生相同,先生并没有征求过同意,你是冒充代表的。」 17.《看书琐记》。谈自己对文学的看法——「文学虽然有普遍性,但因读者的体验的不同而有变化,读者倘没有类似的体验,它也就失去了效力……文学有普遍性,但有界限;也有较为永久的,但因读者的社会体验而生变化……一有变化,即非永久,说文学独有仙骨,是做梦的人们的梦话。」 18.《安贫乐道法》。一种社会现象,「说是大热天气,阔人还忙于应酬,汗流浃背,穷人却挟了一条破席,铺在路上,脱衣服,浴凉风,其乐无穷,这叫作“席卷天下”」阔人把穷人遭受的苦难叙述出诗意,突出自己的不易,麻痹别人而又让穷人不再说话,否则就是“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但阔人不会真的想要享这“福”的。好话他说尽,名利全占完。更有甚者是说「若德业已立,则虽饔飧不继,捉襟肘见,而其名德足传于后,精神生活,将充分发展,又何患物质生活之不足耶?」此话颇类精神原子弹之谓也。在《牺牲谟》一文中就讽刺过这种话。(《论辩的魂灵》火了,而《牺牲谟》不火,实在是太不该了)。 19.《奇怪》一文开头便说“世界上有许多事实,不看记载,是天才也想不到的。”魔幻现实主义也。「西法虽非国粹,有时却能够帮助国粹的。」即“中国黑染缸论”,具体而言即用无线电念经、做汽车去打麻将,中体西用大概如是。 20.「自从由帝国成为民国以来,上层的改变是不少了,无教育的农民,却还未得到一点什么新的有益的东西,依然是旧日的迷信,旧日的讹传,在拚命的救死和逃死中自速其死。」 21.《商贾的批评》。以“更进一步”的形式反对「于是“在这资本主义社会里头”,个个都是商人,但可分为在“无形中”和有形中的两大类。」的观点。 22.《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上)》。之所以讨厌梅兰芳是因为梅兰芳的京剧是经过士大夫“雅化”的,脱离了大多数人。「雅是雅了,但多数人看不懂,不要看,还觉得自己不配看了」,而梅本人还对比感到十分乐意。 23.《骂杀与捧杀》。人都是复杂的,有血有肉的,但在后世的叙述中往往突出一面而有失偏颇,文人常将前人描述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超凡脱俗,如民国文人对袁中郎,如今人对苏轼。《读书忌》指出有人只看到前人的岁月静好的一面实际上只是单看其一面而已,假若还同时读明末遗民的著作,「这两者一定要打起仗来,非打杀其一不止。我自以为因此很了解了那些憎恶明人小品的论者的心情。」因为明末遗民文章里的悲惨破坏了鼓吹小品文的人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