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可爱老头
在我读书的时候,散文是我最不爱读的一种文体,奇怪的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倒反而慢慢地喜欢上了读散文。
至于原因,大抵有二:一是少年时期看书,关注的多是情节,散文相对情节较弱,没有小说的矛盾冲突和表现力(虽然不爱读,但也订了《散文》杂志硬着头皮读,羡慕的,是作者优美的文字和华丽的辞藻,希望自己读多了,也能写出似水华章);二是没遇到好的作者,比如莫言,莫言是当之无愧的作家和大师,大师的散文,没有饾饤獭祭,只有生动幽默,没有无病呻吟,只有一个个趣味横生的故事。这样的散文,不仅读起来不费劲,而且有一种挥洒自如、大巧若拙的感觉,语言精准但不卖弄、不炫技,藏巧于拙,主题大多是生活琐事,正所谓生活处处是文章,不需要什么铺垫,信手拈来,就像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是武器,而不一定非要抄起屠龙宝刀才能大杀四方。
莫言得了诺贝尔奖后,让一批酸溜溜的“文人”分外眼红,“文人相轻”此言不虚,便有人处心积虑编排莫言,称莫言的文章总是贬低中国人,而这恰恰掉入了万恶的西方资本主义的圈套,西方这帮掌握了话语权的奸人,正想利用莫言,让人感觉“中国人自己都说自己国家、自己人民不好”,由此达到攻击中国的目的。这实在是搞笑至极,我看莫言的散文,只感觉一个可爱、幽默的小老头形象跃然纸上,莫言毫不避讳自己的缺点,敢于说真话(比如他说自己很喜欢日本这个国家,这无疑会招致一些“爱国主义分子”的仇视),敢于暴露自己小时候掉进粪坑等糗事,而一个敢于暴露缺点的人无疑是真实而可爱的,即便得了诺奖后,莫言也没有认为自己成了大家、成为伟人,就像《会唱歌的墙》这本散文集收录的几篇文章中,他常把自己置于一个卑微甚至卑贱的位置上,例如谈起自己贪吃的毛病,恨铁不成钢地说自己像狗一样、像猪一样。这也就不难解释,他发表诺奖感言时,说自己是“讲故事的人”,这不是有意表示谦虚,我相信这就是他真心的想法。他的散文和他的形象一样,带着一种质朴的憨厚,他把自己当做农民,农民是他终生不变的一个身份,他也感恩家乡的启蒙,高密的一草一木,乡人所讲的村野传说,这些都是莫言小说的灵感源泉。
我很喜欢莫言的散文,之前我只读过莫言的小说,但现在我觉得他的散文毫不逊色于他的小说。就像余华评价莫言时说的,“从文学的标准来看,莫言起码可以拿10次茅盾文学奖了。因为90%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都比不上莫言最差的一部。”莫言散文的好,就在于它的朴实无华,他的真诚不造作。硬要说缺点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比如《会说话的墙》这本小说里,好几篇文章的内容是重复的(只是语言表述上略有差异),这也许不能怪莫言,只能怪编辑挑选文章时不大用心。
《会说话的墙》设计排版很简单,没有前言和序,除了开头放了几张莫言小时候到老时候的照片,展示了一下莫言的手稿(不知是不是有秀钢笔字的动机),便开始了正文,正文分三辑:第一辑、第二辑、第三辑,每一辑下面放置散文若干篇,没有标注序号,也不知道排序的逻辑。我很喜欢这种简洁的风格,有种“人狠话不多”的粗暴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