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遇见本能现实主义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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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最后一页,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自己身处几乎化为骨色的荒漠中,在昏黄的落日中踉跄地寻找着什么,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隐隐感觉肯定跟命运相关。我一直走啊、走啊,过了很久看到远处匍匐在地上的巨蟒,吓得我浑身一机灵。我等了一会儿,那条蛇没有动,我就壮着胆子悄悄走过去,发现它越来越远了,幻觉而已,我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一来我反倒轻松了不少,感到有用不完的力气。我接着往前走,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那条线不断加粗并且渐渐固定下来了,是一条公路,而路肩上的那块石头是一辆轿车,覆满尘土,像是刚从沙里露出来。车的一侧站着两个人。他们在抽烟。我走过去问他们这是哪儿?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索诺拉沙漠的某处吧,其中一个人说,你迷路了?我点头的时候才发现他没讲普遍话。有位译者住在耳朵里(说真的,我都开始思考这些句子的忠实程度了)。随后我瞅了瞅两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裤子脱下来说不定都能自己走开。他们看着我一脸狐疑,好像我的照片在某张寻人启事上出现过,然后递给我一支烟和打火机,问我叫什么。我们都简单说了说自己(我没说实话),爆炸头说他是阿图罗·贝拉诺,大个子是乌里塞斯·利马,他是墨西哥人,而我是个智利人,他还补充说。 我愣住了,烟从嘴里掉下来。不合口味?阿图罗问。我说等等,等一等,你是贝拉诺,你又是利马?他们点点头,笑了,好像我在说什么笑话,上个世纪的笑话,被永远流放在这片沙漠的笑话。你们他妈是本能现实主义诗人?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回换他们不知所措了。我看见利马把贝拉诺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又向我走来,问我知不知道女诗人塞萨雷亚·蒂纳赫罗。当然了,我说,她在维拉维西奥萨。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好像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把这些人推向毁灭。我没去看他们的眼睛,只是捡起那根烟(还没熄灭),擦了擦放进嘴里。他们邀请我上车为他们指路,突然我也忘了那个地方在哪儿,小说里也没提过怎么走,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充当他们的地图与指南针(毕竟这些地名和人名一样绕)。我就说我也只是听说过,也许她本人早就死了,说完我还哈哈大笑,想作最后挽救。 两人耸耸肩,好像对这种言论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很坚定,还是让我上车。我们会找到的,哪怕翻开这里的每一块石头,哪怕维拉维西奥萨已经被沙暴淹没了。好吧,那也只能如此了,我边说边坐进去。车子马上发动的时候我突然问:你们的伙计朋友加西亚·马德罗呢?鲁佩又去哪儿了? 他们从前座回头看看我,放声大笑。利马驾车迅速疾驰,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跟贝拉诺聊这聊那,我没心思听,只能四处看看,外头的景象似乎凝固了,沙丘一直重复着。我忽然有了个念头:我们正在地狱里兜圈子呢。他们说起很多诗人,很多很多我没听过的人,后来是我没读到的作品。我又想起那两个本该和他们同行的人,趁他们沉默的片刻,我又问马德罗和鲁佩怎么不在。他们又笑了,依然没说什么。接着我们驶入黑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黑夜,一不留神就会吞没一切的黑夜。我想到阿尔韦托和他的警察朋友,想到他那长如匕首的家伙,我想到塞萨雷亚,那个本能现实主义开创者,硕大的体态直到离去才显出些许诗意(尽管更多的是残酷)。我想到加西亚·马德罗记下的那些诗歌韵律定义,想到骚结、挽歌与贺拉斯,我还想到鲁佩和她死去的孩子。我想象两个人在挖一个坟墓(同时想到保罗·策兰的《死亡赋格》,不知道他俩读没读过),一个人拿起铲子不停的挖啊挖,一个人在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看着他的朋友,两人不时聊上一会儿。那样子好像是他们在挖自己的葬身之地。结果不是,至少从现实的角度上来看不是,因为坟墓里躺了三个黑色的影子,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不过也说不准。这时我哭了,准确来说是在默默流泪。利马和阿图罗没有注意到,他们还在一个劲的聊下去。
一个声音从身旁中响起: “窗外是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