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清张大师也写过“日常之谜”吗?
说到松本清张,只要稍微对日本推理有所了解的读者,一定知道差不多是他一手开创了日本社会派推理的盛世,其作品中对于日本社会(主要是昭和时期)中充斥着的丑陋现象进行了大胆的揭露,也通过作品对身处社会中的人们是如何受到社会的影响进行了剖析。对于大师作品的思想性的分析已经有太多的读者通过评论发表过自己的想法,也很容易可以查找到很多关于松本清张大师的论文,我觉得对于本书我无需在这方面做过多的阐述。
本书的原版是新潮社1965年出版的松本清张杰作短篇集第五卷,里面收录的8篇作品多创作于1955至1958年,当时松本清张大师刚开始正式进行推理小说的创作不久,但其作品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高度。

这从本书收录的创作于1955年的标题作《监视》就可见一斑。该作是日本公认的松本清张大师推理小说处女作,从故事来说非常简单,一名警察在监视罪犯可能去的前女友的家的过程中所看到的那名女性的生活。从推理小说层面来看,本作并没有什么诡计,或者说连事件都已经全部终结了,也就是说这部作品的重点并不是案件。但《监视》一文却可以算是本书中最好的作品之一,它借着警察的眼睛,抓住了一个日常非常不起眼的女性发出光芒的一刻,让读者深深体会到了那种完全出人意料的惊艳。小说前半部分极其详细地描写了被监视的女性每一天的日常生活,文字中不断重复的规律的作息,让读者在稍显沉闷的阅读中出现阅读疲劳。只有这样,在突然发生变化的那一天,女性的形象才会爆发出耀眼的火焰,这种火焰也许这名女性在余生中再也不会有了。且不说这部作品的思想性,单就这种欲扬先抑完全夺去读者视线的写法已经值得好好学习一下了。
而本选集中最为知名的恐怕是《订阅地方报纸的女人》一文。这部作品反复被选入各种短篇推理小说选集,可以说是松本清张大师的短篇代表作。但很少有人提及该篇作品中已经有了日后在推理界大行其道的“日常之谜”的半成品形态。
“日常之谜”推理在日本发扬光大是从北村薰开始的,但在其作品问世之前,户板康二创作的歌舞伎俳优侦探中村雅乐系列后期也有很多诸如“休息室的小道具不见了”之类的日常之谜。再往前追溯,就很少有人提及哪些作品有着日常之谜的存在了。但如果真的梳理日本“日常之谜”推理小说的发展史,我认为松本清张大师的短篇杰作《订阅地方报纸的女人》应有一席之地。
该篇作品前半部分中一名居住在东京的女子潮田芳子订阅了甲信地区的地方报纸,但又在一个月过后退订了。她订阅报纸的理由是觉得地方报纸里面连载的小说非常好看,退订的理由又是觉得这部小说不好看了。连载小说的作者山本隆治得知这个情况后,觉得非常奇怪,因为他自认为自己的小说在连载一个月后正是高潮部分,对于女读者因为自己的小说不有趣而退订报纸非常在意,于是他展开了一系列查找线索最终推理出了真相。
松本大师的这部作品中有着强烈的“日常之谜”推理的要件。把小说中的作家山本隆治当成侦探角色,他遇到的日常之谜就是一个东京的女性为什么突然订阅地方报纸,又为什么突然退订。这是初看完全与犯罪无关的,仅仅是个人原因造成的谜面。而侦探角色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想去破解谜团。这个谜团就算放到现在正统的日常之谜推理中也非常足够。
当然,松本清张大师完成本作的时候是完全冲着社会派推理来的,所以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完全以潮田芳子的视角出发,详细描写了她收到报纸后所做的行为,也一开始就告知了读者她订阅报纸的理由是假的。这样就造成谜团中订阅及退订地方报纸的动机一开始就有着犯罪的影子,这恐怕也是很多读者没有把这篇作品当成日常之谜来看待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果换成现代的作者来写,应该会是全篇从山本隆治的视角来写,少了潮田芳子的视角之后,整个故事就突出了为什么在小说连载进入高潮时退订报纸这一疑问的悬疑性,而且由于开篇没有犯罪的气息,现代读者很容易就会把这当成日常之谜推理来看。
作品最后的真相确实是一起刑事案件,但这也并不妨碍小说谜面本身是日常之谜的事实。有很多日常之谜推理小说最后都会牵扯到犯罪(随便举个例子,米泽穗信的“小市民”系列《春季限定草莓挞事件》中最后的真相就涉及到一起诈骗团伙的犯罪),从这一点来看,松本清张大师的《订阅地方报纸的女人》的确可算是较为日常之谜的半成品了,而且这个半成品的完成度已经很高。
本书中其他的六篇作品也各有各的精彩,不再赘述,读者们可以自行体会大师的精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