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成长初始革命年》读后感
作为一个生于80年代正中的80后,我对80年代其实无甚记忆,但却无比向往。据说那个年代中文系分数很高,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会写诗,就像《午夜巴黎》里表现的,每个年代的人总是觉得上一个年代特别美好,我的青春期正值新千年,我觉得当时的社会文化氛围一片干涸,金钱与物质是那时的价值主流,我无比向往80年代充满诗意的青年生活。
在单读公众号上读到了半篇王安忆的《中国和日本的未来》,一下子被吸引了。尤其是她在演讲中通过几部文学作品,一下子勾勒出70至80年代上海的思想风貌。“新旧两代人穿着想象与拼凑成的摩登服装,萧瑟走过夜晚清寂的马路”,去赴“旧家伯伯”的舞会,这个场景简直太上海了,或者说符合我听到读到过的上海。就像“假领子”这样七八十年代的“上海特产”,虽然里子还不够丰富,但对面子上的精致与体面,以及背后代表的品味有不懈的追求。80年代人们“羞怯地好奇地探出头,张望着外面的世界,然后小心翼翼而又勇敢地迈出脚步”这样的状态也让我感到激动。思想的禁锢渐渐打开,无论它是导向了婚外情、讲脏话这样负面的情形,还是年轻人有机会接触欧美艺术形态与思潮,这些都大大拓宽了人的边界与可能性。在经济真正腾飞之前,当物质之浪仍未来袭,思想一缕一缕地透过纸窗。
在本书中,《成长初始革命年》、《魏庄》等文补全了作者的视角,将80年代开放前的紧闭进行了生动的交代。而给加藤周一先生写信是开放后的故事。最初读到,觉得最有意思的点在于,微信版文章停留在世纪之交,改革开发二十年后,王安忆在已然繁华发展的大上海遍寻不着一张高雅的信纸,第二年加藤先生给她带来了多款日本信纸这里,考虑到文章的标题为“未来”,而当下正是又一个二十年过去了,我欣喜地发现,在“未来”里,在上海找一张风雅的信纸已经易如反掌,文创产业早已蓬勃发展。这真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未来,成长于物质富足与全球化背景下的年轻一代,从小浸淫在更丰富、品味格调更高的文化氛围里,给人以信心我们的精神家园未来会更好。
拿到书后,再翻看这篇,继续读完。原来文章写就于世纪之交,王安忆作为一个小说家,用两个故事作出了对未来的预言。日本小说《蟹女》,预言一种丰盛,甚至泛滥。确实是啊,从柴米油盐,到我们所处的商业社会,文化娱乐,我们可以去到的目的地不断扩大边界,我们也有了无数种方式可以抵达。在这个预言之上,王安忆继续讲了一个关于回家的故事,提醒我们出走后不要忘了如何回家。这是一个颇有些魔幻色彩的故事,但我并不太同意王安忆对于主人公冠以“英雄”称号的赞美。在她描述的这个故事里,我看到的是记忆中的家乡与它实际已面目全非间的尴尬错位。
未来是向外,也是向内;是往前,也需要回溯。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民族,走得再远,也不会忘记,甚至是需要去追寻我们启程的地方。这个地方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怎么去保留它,或者改变,继而接受,与之相处,是我从王安忆的文章中读出的未来议题。
纵览全书,序言第一句起得很高:“尝试记录共同思潮中个体的历程。” 整片序言也基本统领了后面的四辑。辑一辑二,特别是开头四篇攻势很猛,越往后越觉得有些气散。可能是因为,小说家终究最擅长的还是讲故事吧。辑四讲了音乐、绘画、阅读,展现了王安忆对艺术领悟的广度与深度,但是小说家的读后感深深扎入文本,鞭辟入里,对于没有读过文本的读者而言,要跟上有些举步维艰。
如果让我来编排这一历程,我会按时间线挑出以下几篇:《茹家漊》 -《成长初始革命年》-《魏庄》-《我的同学董小苹》-《两个69届初中生的即兴对话》-《中国和日本的未来》- 空白(期待王老师再写一些关于21世纪思想生活的佳篇)。而这空白之处,可以由《英特纳雄耐尔》说起。在中国物质生活充分发展的当下,在全球化与民族主义博弈的当下,我们的未来会怎样,再与陈映真来一场对话的话,他们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