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类学的视角来读民族志

虽然已经读到了人类学的研究生二年级，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只有一只脚踏进了人类学的大门，因为还未独立完成一个长周期的田野调查（按照学科的标准是硕士四个月以上，博士1年以上），也还未呈现出一部完整的民族志作品。因为只有经历了学术写作，零散的田野笔记才能变成连贯的民族志知识，你所做的研究才能在学科内外拥有更广泛的对话意义。可见在人类学学科的知识中，民族志所占的分量有多重。常常希望自己本科也是念人类学的，这样我就能多出四年的时间，来看更多的民族志。

虽然本书作者说本书旨在为那些刚接触民族志的人提供阅读指南，但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类学研究生也在本书中受益良多。回顾自己的民族志阅读，也经历了几个阶段。刚开始学习人类学时，阅读民族志是为了补充基础知识。直到研一上读完，一位老师建议大家每人选十本民族志精读，好好学习一下行文结构与写作方式，我的民族志阅读多了一层学习与模仿。近来，随着读过的民族志越来越多，难免又多了一些比较和批判。《人类学家如何写作》一书，就是侧重让读者学会批判地阅读民族志，学会用人类学的视角来对作品进行分析解构，并且培养出自己的人类学认知。本书作者希望：

让读者积累不同的观点、拓宽视野，不仅了解某部民族志所揭示的内容，更能理解民族志知识在更广泛的人类学对话中的位置。将各种视角组合起来，提供了一个改进后的理解民族志的方法。”

私以为本书的目标读者是具备一定民族志文本阅读量的读者，要有一定的学科基础，才能更好理解本文立意。对于普通读者来说，仅仅通过书中列举的一些民族志片段而未读过完整的文本，恐怕难以理解作者的导向。本书正文内容一共八章，每章讨论一个特定的主题，每章主题的内容独立、并不相关联。每章正文中都有要点概括，章后还会搭配一篇较长的民族志节选和搭配练习。这样的写作设计很像教材，偷懒的老师直接拿去给学生上民族志精读课也可行。

值得注意的是，本书所引用的部分文本节选来自20世纪的经典民族志，所研究的也是西方人类学研究的传统地区，如亚马逊丛林、缅甸高地等等。读这些原始部落（或者说无文字社会）的研究，对于理解当代的民族志是否还有帮助，解构这些作品的方式对于理解后现代社会是否还有借鉴意义？这又引申出一个问题，当下的人类学学生阅读经典民族志是否还有必要。首先，阅读传统民族志有助于我们理解学科发展的历史和转向。其次，经典民族志中的一些视角和写法其实并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过时。比如本书第一章强调的比较性面向，100年前的民族志中隐含着原始社会与西方人自诩的文明社会的比较，当代的民族志中也隐含着东西方文化的比较，隐含着不同阶层的比较…又比如第二章强调的语境（Context），也许当代民族志不会研究如“活人献祭”、“猎头”这样耸人听闻但在具体语境中又合理的主题，但所有的研究都必须在特定的语境下完成，关键语境的设定是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基础。

除了民族志阅读方法论的指南作用以外，本书也为人类学研究者在研究与写作上提供了很多指导。如第五章讨论的是如何通过写作使民族志具有连贯性和稳固性。民族志即论证，民族志学依赖模型和模式来提出关于复杂证据的简单主张。民族志学者不能只叙事而不提出自己的主张，否则如何区别于通俗写作？当然如今的民族志文本形式五花八门，不乏精彩的非传统民族志（如《扫地出门》就是非虚构写作的形式），但要想让一本民族志具备学术价值，就要将其定位在更广泛的对话中，要让研究所提出的核心命题能够引发学界同仁的评判、挑战甚至是批评。

本书也关注研究者本人的立场和观点，在第六章和第七章中都着墨众多讨论这一问题。初学人类学时，我也非常困扰，是否人类学者要保持价值中立，我特意去请教过一位老师，解开了自己的困惑。本书也非常好的解答了这个问题，和我那位老师的看法如出一辙。

所有的民族志都是由有着特殊兴趣爱好、好恶、背景、个人经历和知识轨迹的个人所写的。就像他们的研究对象一样，民族志作者也生活在社会世界中，他们参与并帮助塑造既定的世界观。民族志产生的背景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特定的人类学家所写的作品是在他们自己所处的历史环境中产生的。”

个体的人类学家通过操纵”知识/无知“和”局内/局外”的类别来为自己创造一个独特的作者地位。所有的民族志写作都天然具有排他性和权威性。有些民族志的作者有意表现出权威性，有些则是在无意间表现出来。”

民族志文本在社科学界一直存在着较大的争议，甚至还有讨论专门讨论民族志写作（主要导向是批评）的《写文化》一书在学科内外有着广泛影响。无论如何，正如本书作者所说，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民族志成了理解人类处境的一个重要途径，虽然它不是唯一的途径，但作为一种知识，其自身的特点是值得被尊重和理解的。”

ps.本着批判性阅读的态度，给本书提两个建议。

1、民族志节选的文本的字体不太统一。一会儿楷体，一会儿黑体。每章后面的民族志节选如果能统一成楷体字，排版上看着会更舒服。

2、一些人名的翻译在学科内约定俗成，比如列维-施特劳斯，译者翻译成了斯特劳斯。（我之所以提出这点是因为某节课上一位同学自己翻译了一个人名被老师给批了，说已经引进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