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萝卜的三重意象—读《透明的红萝卜》有感
《透明的红萝卜》是莫言先生的成名作,发表于1985年。在那个激情岁月燃烧的年代、社会处于极度转型的年代,产生了莫言这一文学作品。可以说是莫言先生通过文字对旧时代的批判和对未来的一种理解,他写出了一个沉闷、压抑的旧时代和充满失落的新时代。 红萝卜这个意象,应该是黑孩对美好事物的一切渴望。一个敏感的农村少年内心的渴望,渴望得到温饱、渴望得到家庭和关怀、渴望得到爱。但毫无例外,每次当黑孩遇到这些美好的事物时,这些美好的事物却都一件件的离黑孩而去。这些美好的事物对于黑孩来讲,是遥不可及的梦。它似乎触手可得,待真正想要握住它时,又变得虚幻缥缈,消失于无形。 “红萝卜”的第一层意象,是黑孩对温饱的渴望。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温饱是活在底层的百姓最迫切的需求,三餐不济、挨饿受冻是常态。 黑孩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勉强存活下来的人。即使活了下来,也像只瘦猴。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黑孩严重缺钙,肋骨之间隆起高高的鸡胸,拉风箱时稍微一使劲胸腔便与喉咙呼呼作响,像有只小鸡在打鸣。细细的胳膊支撑着黑不溜秋的大脑袋,跑起路来就像谷场上迎风的稻草人。常年衣不遮体的背脊上闪着明晃晃的大疤瘌。在作者的人物描述中,一个羸弱、削瘦的病态形象便跃然纸上。 因此“红萝卜”所代表的温饱应该是黑孩最浅层的需要,它就是现实中的一根红萝卜,让黑孩免于受饿。以至于后来小铁匠让他去菜园子里偷几根萝卜时,他贪心地装了一大桶。这是作者有意而写之,通过行动表达了黑孩内心的渴求,他实在是太需要了。但即使是摆在眼前的红萝卜,黑孩仍然求之而不得,被蛮横的小铁匠侮辱“不配吃萝卜”,萝卜滚落到地上,掉进了河里,就是没法握在黑孩的手里。 “红萝卜”的第二层意象,是黑孩对家和关怀的渴望。 从小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疼爱,还得遭受后母非人的凌虐,就连父亲也不知所踪。在夹缝中生存的他,从一个说话嘎嘣脆的机灵小孩儿,渐渐变成一尊沉默寡言的石像,把自己冰封起来,切断了与外界的交流。但越是封闭自己,对家的渴望便越浓烈。在滞洪闸下的桥洞里,曾带给他一丝家的温暖。在铁匠炉旁,老铁匠对他的关心让他内心慢慢地融化,在黑孩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眸里,竟然开始闪现出期待的目光,望着老铁匠的脸,黑孩的耳朵抖动着,把老铁匠的话儿全听了进去。黑孩曾几何时对周遭的人这么上心过。这是小说中难得温情的一面,此情此景就像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谆谆教导,火光中还隐约映着老铁匠严肃又慈祥的脸。 老铁俨然匠成了黑孩的依赖,黑孩第一次看到的金色红萝卜也是在老铁匠歌声的伴随中幻想出来的。一面是高亢绵长的歌声,一面是浮现在眼前的透明红萝卜,还拖着长长的尾巴,根须上嵌着金色羊毛......黑孩伸手便要去抓。老铁匠最后还是走了,黑孩想去追,不料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待他爬起来时,老铁匠已消失在迷雾中。黑孩失去了精神依靠,老铁匠注定是他握不住的人,他留不住的家。 “红萝卜”的第三层意象,是黑孩对爱的渴望。 黑孩对菊子的情感是复杂的,糅合了对母爱的依恋和对爱情的向往。菊子既像母亲一样柔软给予黑孩无微不至的关心,又像青春的荷尔蒙唤起了黑孩懵懂的情愫。她对黑孩的同情与关切,黑孩虽不予回应,但他都感受得到。这在描写黑孩对月季花手绢的细节处理上得到了验证。菊子给黑孩包扎伤口的手绢,在黑孩看来更像是“定情信物”。他小心翼翼地把手绢藏在第七个桥墩的石头缝隙中,并时不时望向那石缝,确保里面的东西还在,才放下心来。可菊子对黑孩的关心更像是无处施展的泛滥母爱,随着菊子与小石匠坠入爱河后,有了情感的寄托的菊子,便把黑孩抛之脑后,鲜少过问了。菊子的出现在黑孩心里划开了一道口子,黑孩丰沛的感情顺着这个缺口汨汨流出。就在发现菊子与小石匠的黄麻地上所行之事时,黑孩感受到了像浪潮一般的猛烈冲击,这让我们意识到看似呆若木鸡的黑孩,内心原来还潜藏着这么炽烈的情感。之后在小石匠和小铁匠的厮打中,黑孩还乘机撕掰小石匠的腮帮子,就像是被人夺爱之后的泄恨。 萝卜、家、爱,这些无论是物质需要还是精神需求,就像一个个透明的红萝卜,在黑孩眼前忽明忽暗地晃动着摇曳着,影影绰绰、面目模糊,一伸手又全都不见了。故事的结局我仿佛又看到那个被剥脱得一丝不挂的黑孩,趔趔趄趄地钻进黄麻地、继而爬出,纵身一跃涌入汪洋,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莫言先生的文字总是能牵引我们走向更深层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