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遗落深海的大唐珠玉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作者读过的唐诗显然不止“三百首”,厚厚的《全唐诗》,共有几千多首诗。不单如此,作者还需要从这几千多首诗中耐心地剔出《千家诗》《唐诗三百首》以及语文教科书和寻常文学读物中习见的诗歌,其目的不在出奇,而在捕捞“遗珠”。
先不说“遗珠”色泽如何,光是看看目录,就觉得“满纸锦绣”,连带着拜读者自身,都自感沐浴着一层文化的辉光,翻页都格外小心,生恐漏掉了一段妙语、一个好句、一字好词。读唐诗,当得起这样浴手焚香式的慎重和仪式感——唐诗承载着一段厚重的历史,也凝聚着传统文人至高的理想和追求。作者的点评解读,同样体现出文字之美和品读之深,却如斟清茶雨天漫话,笔触轻松自如,让人读来毫无负担——不必心怀附庸风雅之心,也不必担心文化品味和修养不够而处处露怯。

作者选诗的标准,前言已经交代清楚,“时代不同,标准不同,审美风格也不同”,旧时“颂圣”的应制诗、“科举考试要用的”近体诗,一首不选,反倒是所谓“思想消极的闲适诗”,端丽婉转如花间词、缠绵孱弱的男女情爱等。从每一篇章的写作框架与点评中,也可见到,作者所看中的,其一在人,其二在诗,诗又可从内容、情趣、韵律和美感上来评估。
唐代诗人是个整体,但也是个体;正如唐诗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类文体,但每首诗,也各有其内涵、外延、创作背景,以及一朝成名众口相传抑或湮灭无声沉入故纸堆的不同命运。作者所辑录的“遗珠”,既是唐代众诗人的人物小传,也是作品创作背景考证,还是文字音韵学分析,既赏诗文,也怀古喻今,既论文艺美学,也讲人生态度。
唐诗中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李杜诗篇”。李杜诗篇数量多,金句多,但李杜诗篇绝非孤例,而是时代的产物、整个大唐文化的体现。就好比一个时代的作家文章写得好,也是因为同时代及其前后创作者众多、作品丰富。即便飘逸洒脱如李白,也未必不受他人的启发和影响。所谓灵感,不都是因为积累的素材够多吗?想起《红楼梦》中黛玉教香菱读诗:诗读得多了,才知道哪些绝妙的句子是借鉴自何处,又有哪些较之更妙的。单单一个“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想见”,就能连带出“一叫一声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此生此夜不常有,明月明年何处看”“相思相见不相亲”以及“相连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也许古人们也并非有意“偷”好句,实在是好句容易留存在心中,脱口而出而浑然天成。所以不单有偷语,还有偷意、偷势之说。
唐诗原本就该包罗万象,从环境上来说,有激昂的边塞诗,有细致传神的观景诗。从个人际遇来说,有春风得意的宦游诗,有失意落第的学子诗,有怀才不遇的愤青诗,还有厌世脱俗的文人诗,柔婉的闺怨诗。从风格来说,有飘逸、沉郁、清雅、浅俗,奇诡冷艳的“怪味诗”“打趣诗”。如此多姿多彩,才当得起诗歌的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