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 西域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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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地区东面为中国东部、蒙古,西面为波斯,南面为印度、西藏所包围,处于亚洲诸大势力之中央,应自成一区。然而对各种情况稍加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并非完全如此。从地理、人种、文化等方面来看,这一地区至少可大致分为三个地方,即:第一为天山南路地方;第二为葱岭以西,以锡尔(Syr)、阿姆(Amu)两河之间为中心的地方;第三为天山北路和俄属七河省地方。这些地方各以高山、大河相隔。据有此地的人种,也因时代不同而各不相同,从而在文化上也有明显的差别。从这方面来说,这些地方应分别对待,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其间的历史发展似有些不太合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古来这些地方曾发生过很密切的政治关系,有时大部分、有时全部统一于一种势力之下。即使不是这样,在因相互并立而发生侵略或联盟时,山河自然的阻隔也未曾阻止其相互间的密切关系。这样就在原来不同的人种、文化方面,自然产生了相互的融合。正如后来这些地区称作突厥斯坦所表明的,突厥人在整个这一地区最后成了主要居民。除了西面进入波斯、据有小亚细亚进而侵入欧洲的部分外,在研究其余突厥族的历史时,不能不把居住在这一地区的民族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所以,尽管这些地方相互间存在各种差别,但作为一个整体一中央亚细亚来研究其文化发展的历史。不但是可行的,而且也有充分的理由。单从它处于中国与波斯、印度诸大国中间这一地理位置来说,就不能漠然视之为简单的地理概念
再有,应注意的一点,这种研究除其本身的目的外,尚有另一重要意义,即不仅关系到中央亚细亚,而且对其邻近诸国历史研究上也有极重要的关系。在研究上述诸国相互间的政治、文化交往事迹时,如忽略了对此地区的研究,也是达不到目的的。这样说并不过分。因为如前所述,中央亚细亚这一地区或为中国、波斯、印度诸国所占有,或为突厥、蒙古、西藏等剽悍民族占据之地所包围。从地图上一查可知,位于其中央的这一地区绝不具备出现强大国家的自然条件,古来也未兴起过以此地区为根据地的大势力。这一地区仅在14世纪末出现过强大的帖木儿帝国,而这一点毋宁说是历史上的例外,只是由于当时亚细亚诸国的情势才使它称霸一时。所以历史上这一地区经常受其周围势力的侵略,成为各方争夺的目标。就中央亚细亚本身而言,由于上述各种不同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作为侵略的目标来说,其间也有不同。例如,中国古来曾多次对所谓狭义上的西域进行经略,正如像当时经世家所说,保有此地,除了能达到避免北方剽悍民族侵掠其本土的主要目的外。还能确保通往西方的贸易交通。而从北方民族的角度来看,经略此地除了获得贡物外,还便于攻掠中国内地。而西突厥斯坦就其富庶而言,远远超过前者。所以作为攻略的目标来说,理由也有些不同。从其西部的波斯对东北方的游牧民族来说,或从这些游牧民族对波斯来说,情况也和前面所讲的一样。实际上两者之间曾对西突厥斯坦进行过多次的争夺战。所以中央亚细亚这一地区,伴随其周围国家和民族势力的盛衰,虽然程度不同,总是处于被统治的地位,这一点几成为不可避免的命运了。中央亚细亚,一方面是周围诸大势力的缓冲地带,另一方面相互远隔的亚细亚各大强国又通过此处联结起来,建立了不可分离的相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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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篇的最后,我们曾简略叙述了公元1500年居于咸海北的乌兹别克人南下进入撒马尔罕,开创了所谓昔班尼王朝的情况。这时元鲁伯时代的撒马尔罕遭到了破坏的厄运,变成一片废墟。这从目睹此事的《巴布尔自传》中可看到。侵入的乌兹别克族不久虽在花刺子模和希瓦建立单独的汗国,但其势力远比不上前朝。诸方草原游牧民不在其治下并不断袭击定居民众。其后之中央亚细亚成为割据诸方的未开化的穆斯林小君主争夺势力的舞台,从而该地区所有地方都呈现出停滞不前的状态,失掉了呼吸异族先进文明气息的机会。加之,这个时期世界情况的变化也加剧了中亚的孤立隔绝状态。
当昔班尼汗家进出两河地方时,恰值欧洲发现东方航路、以葡萄牙为先锋通过海路往来东方之时。从此以后,中央亚细亚就失去了它在东西交通史上过去所具有的意义。如果此地能像蒙古时代那样,整顿交通和其设施以减轻行旅困难,那么东方航路的发现或许会推迟,或者东方航路即使被发现,中亚在东西交通史上的作用也不至于马上丧失。但不幸的恰在这时,中亚丧失了统一,陷于混乱不安的状态中,所以无人甘愿冒危险和困难选取中亚这条道路了。
凡某一民族的文化发展与衰退,在多数场合下要视其与其他民放有无接触,这已成为一般的原则。当帖木儿王朝维持统一势力时,和交化发达的四邻诸国民族的接触就密切,当陷入隔绝状态时中亚文化亲渐次衰落下去。而这时期曾陷入隔绝状态的欧洲文化却得到了显著发展。继文艺复兴后,欧洲在17、18世纪时,科学和文化有了长足的进展之后由于18、19世纪时发生了产业革命和科学的进步,欧洲文化面貌送之一新。而直接、间接与欧洲失去接触的中央亚细亚关于这些几无所知,依然处于旧日的状态中,而远离了近代文明圈.
在此期间,地接俄国和中国的中亚民族,虽与这些国家有某种程度的交往,但到底未能受到大的文化影响。而这些国家也因各种事务未能进而伸其势力于此。所以中世纪以后明代记录中关于中亚事情不过只留下一些暧昧不明的记载,而当时俄国的有关材料则更贫乏。例如咸海作为与里海不同的湖水首次出现在17世纪末莱梅佐夫(Remezov)的地图上。在东方,清朝由于对准噶尔之战争渐次扩展其势力于此。西方俄罗斯在经营西伯利亚之后向南发展,直到19世纪,特别是其后半期臣属霍占德(Khojand)、布哈尔、希瓦等汗国时为止,中亚地区一般就处于如上的隔绝形势中。在此之间其内部更益发浸透伊斯兰教的信仰,不论城市或草原地带都一律涂上了伊斯兰教色彩,在政治社会和文化上都被置于在当地具有势力的伊斯兰教宗教人士的控制之下。俄罗斯与上述三汗国之攻掠争夺,清朝与东部中亚之纷扰,都是出于该领域穆斯林之意图。在这种停滞、犹如黑暗时代之后,迎来新时代的曙光时,中央亚细亚已落在时代后面太远了。最后,当其东部归居清朝,西部归属俄罗斯后,才开始接触了近代文化。关于这期间的文化及其政治史,将留待另一机会加以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