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难以描述,它可以指向一切
大学时,中央音乐学院交响乐团来我们学校演出,主持人说中国人总是习惯“用画面去理解音乐”,好像你在听蓝色多瑙河的时候,如果脑海当中没有浮现出一条蓝色的多瑙河,你就没有没懂,其实大可不必,你觉得好听就好了。
这番话为我听交响乐卸下了些许包袱,迩多这本《没有围墙的博物馆》又为了欣赏艺术品减轻了一些心理压力。就像他在书里说的,“艺术是不可描述的,而艺术又是创作者的世界观,所以就算不能理解,但不妨得靠近它,去感受它”,“说服一个人是这个世界上不可能的任务之一,更何况,说服一个人去认可艺术作品背后的观念。他想表达什么?如果语言能够说出,我想艺术家也就不用谱曲、绘画和创作了”。
是啊,我一直觉得,人其实没有办法用语言完整而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内心,至少我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非常羡慕作者极强的感受力和表达力。跟随他不着痕迹地穿梭于过去与现在、艺术与现实、作品与生活、想象与真实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尤其是在世界日渐隔绝的当下。我看到作者把那些画中的场景带到我面前,为我讲述他在那里的经历,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下图)。我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像迩多那样与这些艺术家神交已久,但至少可以通过阅读让自己不至于沦为之于他们的冷漠的陌生人。

我至少读出了他们内心的孤独,让我不禁时常想起杜甫的“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据说这是杜甫生前最后一首诗。每每想到那个“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的杜甫,那个自己的茅屋为秋风所破却希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杜甫,那个“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杜甫最后感叹“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就无比心痛。我一开始会想,不知道他和这些艺术家能否理解彼此的孤独,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如果孤独可以被相互理解,又怎会孤独呢?
但孤独的人也可以相互欣赏,彼此安慰,哪怕平素往来不多。不常看朋友圈的我偶然间看到他依然在旁若无人笔耕不辍,我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他。当我得知他做了一些勇敢的事情,我也有了勇气在后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艺术从来不是现实的避风港,就像他所欣赏的荷兰艺术家蒙德里安,在艺术家受到政治迫害,让人扼腕的时刻,“蒙德里安并没有向现实低头,他创作风格的演变,已然到了无法直观解读的境地。他并非投机取巧地回避,而是将创作技巧和表达方式进行提升,这样一来,检查者和捆绑者跟不上、无法理解,艺术自然得以解脱,这是更高明的策略。艺术难以描述,它可以指向一切,一种策反式的读心术。”
我和迩多一样,在别人的记述中怀念别人的20世纪80年代。“那样的80年代,让我好奇和向往,它是不少人口中的真正活过的岁月。”别说80年代了,我甚至开始怀念那“没有给过我任何荣耀经验”的新世纪到来的那十年。我甚至在KTV里给外国同事合唱2008年的《北京欢迎你》时都五味杂陈,我急于让他解释歌词的含义,急于让他感受歌曲中流动的能量。
“艺术难以描述,它可以指向一切”,当然也可以指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