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庞蒂|第三章 真理报(节选)
卢卡奇的尝试受到了正统派非常恶劣的对待。①特别是那些“马克思一列宁主义者们",立刻就把这本只想要发展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书看作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一种修正和批判。②1924年7月25日的《真理报》③把卢卡奇、柯尔施、佛加拉西和勒韦放在一块予以谴责,并把他们与它所谓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即“表象与在表象之外的对象相符合”这个真理的定义,也就是被卢卡奇视为资本主义物化产物的那种庸俗马克思主义对立起来。卢卡奇在这里与正开始成为俄国马克思主义宪章《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发生了冲突。柯尔施说,他的反对者们把列宁的哲学观念与他们所谓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不相容的东西对立起来,这并没有错。列宁写那部书,是为了再一次肯定辩证唯物主义是一种唯物主义,它预设了一个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框架(不管辩证法能给这些前提增加什么东西)。通过重申思维是大脑的产物,并透过大脑是外部实在的产物,通过重新采纳观念一映象(idees-images)这种古老的比喻,列宁想牢固地把辩证法立在事物中,却忘记了;结果并不与原因相似,事物的结果,即认识,原则上说未及认识的对象,它达到的只是一个内在的复本。这样就取消了伊壁鸠鲁(Epicure)以来一切可以称为认识的东西,而列宁的问题本身——他所谓的存在与思维之间的关系的“认识论问题”——恢复了前黑格尔主义的认识论。黑格尔可以明确地指出,在一种历史哲学中,认识问题已经被超越了,因为它不再是存在与思维的非时间的关系问题,而仅仅是人与其历史,现在与过去、与未来的关系问题:这对于列宁来说只是一纸空文;正如柯尔施指出的那样,列宁在他的那部370页的书里,没有在哪一时刻把认识重新置于其他意识形态中间,没有去寻找内在的标准以区分它们,没有问问认识凭何种奇迹与超历史的对象维持着一种本身摆脱了历史的关系④。这种置认识主体于历史结构之外,使它通达绝对存在,免除了它的自我批评任务的新独断论,使马克思主义不必把自己的原则用在自己身上,把辩证思想安置到了依据其自身运动拒绝了的一种厚实的实证性中。
确实,一个问题就在于知道,列宁本人是不是给予了他的书一种不同于防线的价值。他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尤其希望防止简单化的唯物主义①,因为他们是在唯物主义已经成为先进知识分子所接受的一种思想的时刻介人进来的。如果说列宁本人重提“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或它的“最基本的真理”,这或许也只是一种针对特定情境的态度。这涉及到的是文化政策的一个转折点,而不是一种严格的哲学表述。列宁在哲学上承认这是一种战术,并且把它与研究区分开来,这已经由一封致高尔基的信获得了证明②。他在信中为共产党人要求采取某种立场来反对各种危险学说的权利,但建议高尔基对经验批判主义保持中立,他说这种中立不会为派系斗争提供证明。“一个党在其统一中应当包含不同程度的差别,它的两极甚至可以成为绝对对立面。”③事实上,在《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之后,列宁重新回到了黑格尔;他在1922年就提出了"系统地研究"黑格尔辩证法的口号④,我们不明白对黑格尔的这种思考怎么会让《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中的那种简单的“认识论”不受影响。因此他想在这部著作中为一个没有经历过西方资本主义全部历史阶段的国家提供一种简单有效的意识形态;至于辩证法,即唯物主义的自我批判,则是更后来的事情。①在这里,和在所有的地方一样,列宁之后的共产主义可以说把在他看来只是活生生的发展过程的某一阶段固定化了,僵化了,变成了一种制度,改变了它的性质……然而,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因为即使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涉及的只是哲学战术,这种战术也必定像所有的战术一样,是能够与它服务的战略相容的:然而,我们无法明白,一种前黑格尔的、甚至前康德的认识论,怎么能够被采纳到马克思主义辩证法里去。一种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哲学中存在的无原则的战术,乃是一种非理性的表白;这种不顾及真理,这种在哲学中贪图方便的做法,一定掩饰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某种内在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