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土下的胚芽——读左拉《萌芽》有感
爱弥尔·爱德华·夏尔·安东尼·左拉是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和理论家,自然主义文学流派创始人与领袖,是19世纪后半期法国重要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其自然主义文学理论被视为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遗产的组成部分。 《萌芽》这部小说以“反抗”一词为中心,讲述了法国矿工小镇的劳资矛盾,全文行文脉络为“未反抗”——“不得已反抗”——“反抗高潮”——“自主坚持反抗”——“反抗失败,但埋下未来反抗的种子”。本书以富有反抗精神的艾蒂安和世代为矿工的马赫一家的为主要人物,以因扇了工头几巴掌被矿上开除的流浪机器师艾蒂安的到来为开始,以其发动罢工失败后遭遇矿难侥幸获胜后的离开为结束,叙述了这一年半的时间内以蒙安矿场为中心的矿工罢工运动。 在这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内,艾蒂安从更多的是意气用事、凭直觉希望反抗资本家的小青年,到遇见参与俄国革命失败流亡的苏瓦林后攻读大量的政治经济学的作品,具备初步的理论基础后自满膨胀,在公司在枕木问题上大做文章将工人逼迫到走投无路后领导工人进行罢工反抗,期间享受到了作为领导人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和受人尊敬的高人一等的地位,愈发虚荣和抱有不切实际的幻象,特别是在旺达姆森林聚会那晚凭其激进的理论煽动狂热的群众,彻底取代前领导人拉赛纳,达到了声望的顶峰,但在大镇压过后,名望扫地,印证了拉赛纳“你一定会有这么一回的”。不过正是这样的经历,将艾蒂安从虚妄的理论高座中拽了下来,狠狠地摔了一跤,让其意识到了领导工人革命的种种困难,没办法空凭理论感化资本家,也没办法全凭暴力打碎旧世界。 拉赛纳作为前领导人走的更多的是稳健的路线,不建议没有什么积蓄的工人罢工,也不同意矿工将矿场据为己有,而是采取折中的方法,实行分红制,使工人成为有关者。这种将工人和资本家捆绑在一起的做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理论上成功的可能性也最大,也表现了拉赛纳既有着丰富的矿工经验,知道矿工的切身需求,又游走在矿工和公司之间,在领导过几次矿工反抗运动还能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开酒馆,并混得风生水起的圆滑周到。其思虑之深是艾蒂安这个初来乍到,囫囵读过几本书就自以为是的小年轻一时所无法达到的。但就连这样温和的方案,拉赛纳努力了二十多年也没能将其实现,可见资本家们不肯让利的坚定,甚至还希望再从每个矿工身上拧出几个生丁。 苏瓦林走的则是毁灭一切的极端路线。他在参与俄国革命失败后,失去了一切,包括对未来的希望和对人的温情。他拥护无政府主义,仇视世间的一切,瞧不起艾蒂 安和拉赛纳相比较之下的较为温和的方案。从书中,我们看不到太多的关于其的心理波动的描写,他表现出的一直是一副冷冷的、对世事漠不关心,甚至是厌烦的态度。但就是这样看起来与世隔绝的人,在出走的那一晚冒着生命危险对矿井做了致命的破坏,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矿井的坍塌,造成了数人生命的死亡。革命中确实不可避免牺牲,但应是让人发自内心地愿意为了某一理想去奋斗,必要时愿意献出生命,而不是采取黑手段造成无谓的死亡,卷入无辜的人。苏瓦林的这种做法与其说是为了革命,不如说是为了发泄内心的仇恨,一个内心毫无爱意、满是仇恨的人制造的暗杀偷袭,导致的只有恐怖和毁灭。虽说蒙安矿产的这次坍塌确实会给公司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更多的以矿为生的工人们的生计更无着落了,只能被更严厉地剥削。 此三种性格的领导人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 的反抗路线和方针,在书中我们也看到了艾蒂安经过灾难的洗礼后褪去了幼稚,其路线也是最有希望的。但两三百年过去了,我们还没有看见工人或者说底层人民的翻身,反而是资本们愈加庞大,用鲜血、用人肉供养起来的藏在背后的神龛愈加肥满。未来也不容乐观,何时才能共产?是否能够共产? 除了这三位领导人外,马赫一家更是书中描写的重点。马赫一家世代为矿工,在艾蒂安到矿上时,这个九口人之家共有五人在矿上做工,平均一个人养活一点五个人,照理说虽然可能紧巴,但生存应是不成问题。谁知在工业危机期间,连马克思所说的工人阶级得到的报酬在保证其生存的前提下还可以养活后代的这点盈余都不剩了,或者更进一步毫不夸张地说,工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更何况后代。因此,我们才能看见马赫一家五口人做工,扣掉节假日和一些名目的罚款后,一个月只有九法郎的进账,而这又不得不逼迫着马赫老婆去借贷以让一家人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但借贷就意味着要还更多的利息,而这对于每个月工资都在持续减少的家庭来说又是无力偿还的,因此就出现了滚雪球式的账单,到最后只能用自家年轻的女儿去抵债,供放贷人发泄兽欲。无怪乎在大罢工期间,食货铺老板梅格拉因贪财之心冒险想从屋顶爬回去保护自家的面包等财产时,因膘肥体壮行动笨重在承霤上颠了一下,像皮球似地滚下来,一命呜呼后,愤怒的女性们会直接扯断他的那块臭肉,往他的嘴里塞土,而这也是他以后永远只能吃的面包了。叫穷人挨饿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幸福,如果从结果来看的话,金钱反而剥夺了他的生命。 但这场穷人的罢工后面却又资本家的推波助澜。在工业危机期间,煤的产量供过于求,公司为了在市场竞争中盈利转而去降低成本,而可供压低的最大的成本就是工人,因此会出现后面的公司以工人不重视搭建枕木这样的工程安全为由头,想在工人的每车煤上白捞两个生丁。工人的工资本就处于地位,现在又被狠捞一笔,在有了领导人艾蒂安和基础的联合基金的情况下势必会想要奋起反抗。而公司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反抗,一来可以消耗掉工人为数不多的联合基金,消除未来的安全隐患;二来在停工期间可以消耗积累起来的煤炭;三来这是工人在弱势情况下挑起的罢工,理性来看在没有外援的支持下是单凭自身力量是不可能成功的(虽说有“国际”的成立但“国际”很快就由于内部权力的争斗而分崩离析了,故无支援可能),这样就给了公司事后惩罚这些不听话的工人的理由;四来在这种罢工潮中,大公司的支撑能力远胜于小公司,小公司在其中最先受到波及、无法生存,而这时大公司就可以趁机低价抄底收购小公司,更进一步地壮大公司实力,这样一来不只是补偿了罢工的损失,甚至还大赚了一笔。而这最后一点是工人们罢工时所无法料想到的,简直是用出在自己身上的羊毛给大公司做了嫁衣。 最后工人们意料之中地失败了,像一条斗败的狗一样又灰溜溜回到矿产去上工了,继续忍受着糟糕的做工环境,被更严厉地压迫着。但这次的罢工已经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也可以成为主人,打破了几世纪以来的从属与顺从观念。 假以时日,这颗种子必将萌芽,穿破厚实的土层,从地里探出头来,接受阳光的普照、雨露的滋润、微风的轻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