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痛苦，最该坚持的是不被摧毁

动画片入坑，后又一口气读了《欲望德黑兰》《我在伊朗长大》两部作品。诚如作者所希望的那样，其作品让我第一次了解到“狂热”以外的伊朗。为了读懂书中内容还专门速通了下伊朗的近代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缺乏民主的天空真是万古长夜。 未曾深入学习过伊朗的国情，就书中透露的一些观念来看，伊朗动荡不安，在近代逐渐落后的原因有：一，石油资源令人垂涎，外国势力强行改命，无法在历史客观规律作用下选择道路。二，民智未开，既无先进思想武装，又缺少科学知识，民众盲从而脆弱。三，宗教观根深蒂固（我理解其与中国的封建思想还有所不同，中国的穷人大多不信教只迷信）。在君主独裁时期（此表述可能概念错误，想指的是巴列维王朝时期）进行现代化建设，错过了解放思想令知行合一的最佳窗口期，无论是资本主义思想还是共产主义思想均与宗教观存在明显冲突，单是对女性的束缚就直接斩去一半的革命战斗力。 那么在这样国家长大的女主又如何呢？看动画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提作者的皇室血统，家境优渥，家庭氛围开明。确实，这是她的幸运。若从此角度出发，那作者的一切叙述只不过是一个幸运出逃者的回忆罢了，不仅与伊朗人民距离太远，还夹杂着战争、死亡和堕落。对读者来说，阅读反而是一场并不愉快的消遣。 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我们的眼睛总是很容易捕捉到差异以对比，继而从中获取宽慰：羸弱但得以生存、心灵残缺但是富有、卑微但终有依靠……我们为痛苦所做过的最大努力，便是淡化痛苦，最后忘却痛苦。 真的这样便可以吗？ 如果令作者走进人群，隐入尘烟，重新展开历史的长卷，这又是怎样的一代人呢？ 从和平到战争，由现代到保守，在异乡梦故乡。 常言道，苦难让人长大。只是伊朗人每一次成长的背后，都有一句无奈的“have to”。更何况这所谓的成长，只不过是在一列高速逆行的列车上行进。 如果你曾睁开双眼，怎会舍得就此沉睡？ 作者及其父母，祖父母几代人都是这场退化的亲历者，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异见者和抗争者。于其自身来说，这种清醒未必是一种祝福，却是这个国家的幸运。革命与抗争的火种得以留存，一直燃烧至今——这架逆行的列车是绝不可能任当权者驾驭的，因为总有真正热爱国家的伊朗人试图拉动道岔。 —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掉转车头。 把目光重新落到作者身上，其外国求学的经历也十分触动我。或许说震惊我更合适些，毕竟以我的性格和胆量，恐怕这辈子都很难体会这样真正堕落的生活：颓废的朋友，毒品，性…甚至流浪街头。作者的笔触很细腻，同时有着难得的真诚。这种对过往毫不掩饰的坦率态度，让我即便读到堕落的她也毫无厌恶之感，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思索对于一个十几岁便独赴异乡，还要消化巨大文化差异的小女孩来说，这种堕落是否是无可避免的。 虽然漫画以作者的经历为轴缓缓展开，却不单单是往事的流水账。她接触了各类哲学思想，也曾读过女性命题，听起来，这是一位女性走向一条光明而广阔的自由解放之路。而作者的自由解放之路却是因狠狠顶撞了歧视她的修女，而被逐出修道院的宿舍，被迫借住朋友家。在这位朋友家里，她第一次耳闻了做爱的全程，第一次坐在裸体的情侣身旁，并发现这是朋友的第十九个睡觉的男人……自由解放和性革命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还有作者那位无所事事的朋友莫莫，受新自由主义影响的他支持无政府主义，宣称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虽然有强词夺理的嫌疑，但这仍是个有趣的辩题：如果可以用哲学用主义指导生活，那么莫莫的同盟者便可以说：无所事事也是生活的真谛。无意义便是意义本身。一个人对自己不加管理约束很快便可斯文扫地，但若是是为了践行某种哲学，有思想有方法的下沉是否仍是堕落？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我展开这样的讨论，但从书中来看，无论是作者还是她久经和平富庶的朋友们，对人生和意义都是同样的迷茫混沌。看来只指向自己的哲学是孤独的，不足以拨开人生的迷雾。 最后，想用一段令我最印象深刻的话来收尾。那是作者遭到欺骗，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恋爱以及它继发的彻头彻尾的堕落： “我目睹了一场革命，它使我失去了一部分亲人。 我经历了一场战争，它使我远远离开了我的祖国和我的父母。 ……最后是一段平庸的爱情故事差点要了我的命。” 无论受过多少教育，经过多少坎坷，在漫长的时间里，人始终是感情动物。爱能使一个人发光，也能使一个人陷落。爱能伤人，也能疗伤。爱使人无私忘我，也叫人自私自利。爱是一把双刃剑，我们总是不由自主贴近她温暖柔软的一侧，却不防锋利坚硬的那面正在阴影里闪烁着寒光。我们总是希望个人的爱汇聚起来，支撑起对国家的爱，民族的爱，可这把剑的两面并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反倒是同生同长相持不下。每个人都爱自己的国家，或者至少，每个人都爱生养他的土地和人。这种爱没有刻在基因里，却因为人而纠缠，随岁月而滋长，终至根深蒂固。这份爱太深沉，一个人又太单薄，所以对现实总是无力……对于伊朗人来说，恐怕首先要做的，也是“have to”的，是学会让自己不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