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和解：探寻印巴分治的历史创伤

1947年8月15日的午夜，南亚次大陆的星空下，一面崭新的旗帜在德里升起，宣告着印度的独立。但同一时刻，旁遮普地区宗教仇杀的血腥味也弥漫在空气中。这一天并没有为脱离殖民统治的英属印度带来好的兆头，也没有如尼赫鲁在独立宣言所讲的那样“......让她的人民从此世世代代能够安居乐业”。与印度、巴基斯坦两个国家新生相伴的却是南亚次大陆的混乱、杀戮、冲突、战争以及延续至今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

《午夜时分的解放》这本书将书写时间聚焦到末代印度副王蒙巴顿接受任命加冕，再到甘地遇刺的一年时间里，围绕英属印度独立、印巴分治、领土划分等诸多内容，对蒙巴顿、尼赫鲁、真纳、甘地等重要人物之间争斗与妥协的内容进行全景式回顾，让读者从中得以窥见利益相关方在历史舞台上的纵横捭阖，以及印巴分治这道历史创口为何至今不能愈合的缘由。

这本书虽然成书于上个世纪70年代，但能多次再版，得益书中对于一手档案的大量使用。两位记者出身的作者曾先后多次专访末代印度副王蒙巴顿和相关当事人，积累了大量采访录音，并翻阅了大量档案，为书写这段历史提供了详实的素材基础。

随着二战的结束，全球民族主义的兴起，印度的独立基本已成定局。但从蒙巴顿上任再到确定独立的日期，仅仅5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各方势力围绕权力分配、领土划分等核心问题展开了争分夺秒的激烈角逐。

真纳领导下的穆斯林联盟，坚定地为穆斯林争取权益，一心想要建立一个独立的穆斯林国家巴基斯坦；尼赫鲁所代表的国大党，则怀揣着对印度统一和发展的不同构想，试图在独立后的印度占据主导地位；而甘地秉持着他的理想主义，倡导非暴力与和平统一，试图调和各方矛盾，在教派仇杀中游走宣讲，面对复杂的政治现实举步维艰。虽以绝食迫使印度政府归还巴基斯坦的冻结资金，却难逃印度教极端分子的枪口。这些曾经在反抗英国殖民统治时能团结在一起的各方势力，最终因为现实的利益纠葛而分道扬镳。

随着蒙巴顿方案的实施，大到国库资金、军队、储备粮食的归属，小到政府部门办公室里具体办公设施的分割，都能成为争论的焦点。办公室的同事，都会为了“一个雨伞架是否与一个衣帽钩等价、125个针线包能够顶得上一把夜壶等琐碎问题不依不饶地争论不休”。不断积累的矛盾，更因为拉得克利夫的划界，还有克什米尔土王的选择，最终激化。

1947年6月，来自英国的律师拉德克利夫用不到五周的时间，凭借一幅印度地图就把英属印度的版图一分为二。这样的划界方案全然没有充分考虑到当地复杂的历史、文化、民族分布等现实问头。仓促的划界，导致大规模的移民潮。被划为印度地区的穆斯林大量逃亡到巴基斯坦，被划为巴基斯坦地区的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大量逃亡到印度。在这场混乱的迁徙过程中，由于缺乏有效的组织和引导，悲剧不断上演。曾经和睦相处的邻居因信仰不同举起屠刀、火车满载着尸体驶向对方领土......脱胎于档案记录的大量历史细节，揭示了这段时间里的一幕幕血腥悲剧。

如果将时间线拉长，从1757年普拉西战役英国东印度公司击败孟加拉王公算起，英国就开始了对南亚次大陆长达190年的殖民统治。在这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英国对印度进行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深度渗透与控制。1947年蒙巴顿分治方案的出台和实施，标志着英国殖民统治的终结。然而，英国的离去并没有给这片大陆带来真正的和平与安宁。殖民者的离场留给大英帝国最后的体面，但却将殖民统治遗留下的宗教裂痕，转化为两个新生国家间永恒的仇恨种子。

当2025年5月7日的印巴之间的空战冲突再次将世界目光引向这片土地时，重新回顾《午夜时分的解放》所记录的历史便有了现实意义。透过书中对诸多事例的详细记录，读者能真切地看到，当一个地理单元的称谓转变成政治意义上的国家时，所呈现出的那一团乱麻般的众生相。根深蒂固的宗教矛盾、错综复杂的族群关系、仓促草率的划界等诸多矛盾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英国殖民统治早已远去，但新生并未真正降临。如何在历史的废墟上重建彼此理解的可能，只怕一路荆棘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