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入宁静蔚蓝的日子》摘录
《我走入宁静蔚蓝的日子》摘录 在这里,我独居着,不再扮演丈夫或父亲的角色。在遭遇人生重大挫折后,我在艰苦的那几年苦苦思索,经常觉得困苦、绝望,来到此地,我享受着无数的寂寞岁月,同时也因孤苦写了许多作品,画了许多画,但那都只是聊以自慰的绚丽幻影;我与这里的一草一木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是自少年以来在别处未曾有过的经历。 流浪者天生如此。流浪的冲动和浪迹天涯本身就是一种爱情、一种情欲。旅行的浪漫,一方面无非来自对冒险的期待,另一方面则是潜意识里的冲动,想将官能上的欲望升华,任其化为烟云,消失无踪。身为流浪者,我们总将爱情深藏,只因爱情无法实现。 太阳无视这些琐事,依旧东升;广大无垠的栗树林中,鸟儿依旧引吭高歌。我将一块面包、一支笔、一本书及一条泳裤塞进袋里,走出村子,前往森林与湖畔度过夏日。林中繁花落尽,树枝上结满多刺的小果实,越橘结果季节已过,黑莓则正开始,处处可见其踪影。 假日或夜晚时,玩波西卡球,与和善的村民啜饮农人自酿的葡萄酒,吃面包,谈天说地,我度过了温暖、宁静、肃穆的傍晚,日子充满了夏日的芳香、哀伤、孤寂、哲思与童稚。 湖以温热的舌头舔着傍晚热气四溢的湖岸,河口处,腿和钓竿一般纤细的渔翁一边打盹儿,一边拉着长长的钓线。黄昏染红了西边的山头,世界笼罩在黄昏金色的迷眩中,此刻,心中的痛楚变成了甘美。 人生苦短,我们却费尽思量,无所不用其极地丑化生命,让生命更为复杂。仅有的好时光,仅有的温暖夏日与夏夜,我们当尽情享受。 艳阳高照,淡蓝的薄雾中,湖水清澈如镜,对岸层峦叠翠,随着山色渐远渐淡,思绪也逐渐澄澈透明。我将背包挂在枝丫上,脱去衣物,火热的碎石砾扎痛了我光溜溜的脚底。走入湖中,浅浅的湖水和空气一样暖热,一直游到湖心处才感受到一丝冰凉。我潜到深蓝的湖底,又仰躺在湖面上,随兴漂浮许久。湿暖的潮浪轻抚我的眼与唇,但风是凉爽的,从我舒展开的毛细孔中慢慢吸去暑气。之后,我静静走回岸边,躺在浅浅的湖畔浪潮中;不久又跳起身来,钻进艳阳烤得炙热的沙堆里,一动不动地躺上好一会儿,把自己烤得全身发热。我像游戏一般重复着这个过程,一而再、再而三地烤热自己后,又冰凉自己,乐此不疲。这种游戏反映了生命中的一切热情、痛苦与刺激,反映了一切奔波与歇息、狂热与冷淡、激情与低潮。 像我这样保守、浪漫、幼稚的诗人,便爱极了这以手收割的牧草,爱极了这里未经修筑的河道,以及随兴种植的森林。我爱那些看似快要倾塌但却屹立不摇的圣像十字架,我爱那些斑驳墙上画着淡色天使和圣像的森林小教堂,也爱这里的文化遗迹、这里所有的老人,甚至年轻人的表情和手势。这一切是如此纯真、虔诚且内敛,就像路旁脆弱、无助、过时的旧东西惹人珍爱。我深爱这儿的一切,心中为每一条公路的开辟、水泥建筑的兴建、截弯取直的河道、铁制的电线杆等哀叹。我并非抵制“进步”,亦非控诉改革,然而,诸如此类的文明大举入侵此地,连这落后的小世界也不放过,文明已将这恬静的田园乐趣之根源掏空了。这个古老的世界终将落幕,不久,机器将战胜双手,金钱将战胜道德,理性经济将战胜田园之乐,没有人知道究竟谁对谁错。 在我眼中,她树立了孤独老人最坚毅的典范;她向来坚强地承受年迈、痛风、贫困和孤独,而且怡然自得;她唾弃世界,决不卑躬屈膝,同时从不停止深思,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需要医生和神父。 当我望着花园时,花园提供给我的,与它带给任何以冷淡眼光欣赏它、赞美它的陌生人不同,它给了我更丰富的东西。年复一年,这个风景的朝朝夕夕、分分秒秒与四季的变化,我都十分清楚,园子里每株树的叶子、花朵、果实,无论成长或凋零,我也了然于心。每株树都是我的朋友,只有我知道它们的秘密。对我而言,失去任何一株树,就是失去了一位朋友。 此时此刻,我有着定居的感觉,有家的感觉,有与花木、泥土、泉水为伍的感觉,有对一小块土地负责,以及对五十株树、几畦花圃负责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好。 那简单原始的旋律忽高忽低,令人想起诗人维吉尔与荷马;那旋律表达对诸神的谢意,以及对土地、青涩的苹果、甜美的葡萄酒、粗糙的栗子之尊崇;那旋律赞颂蓝、红、金黄交错的湖谷的清爽及远方高山的宁静,歌颂都市人不知道也想象不到的生活,那种生活既不粗犷也不可爱,没有深奥的哲理和英雄式的生活方式,但却深深吸引着每个有人文素养与英雄性格的人,因为那是失落的故园,因为那是最古老、最永恒的人类生活方式,是最简朴、最虔诚的农夫生活,是一种勤劳努力的生活,但生活里没有匆忙,没有烦忧,因为这种生活的基石是虔诚,是对土地、水、空气、四季、植物、动物活力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