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史记:我读过的十座城市》读后感
何为“阅读一座城市”?它与“住在/旅经一座城市”有何区别?
作者是一个标题党,他在书名里埋下一个悬念,等待读者用阅读的方式寻找谜底,顺便住进他的脑海,旅经他的回忆。
那么,究竟该如何阅读一座城市呢?

1、以嘴品尝
作者是一枚吃货,第一章第一节的标题便是“十年一吃”,足以让我们看穿他原本想写一本《舌尖上的城市》的初衷。
杨早出生在四川富顺,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他按照吃遍富顺的逻辑,将这座城市划分为“家中、街上和学校”三个区域;并以一个吃货的视角,画出了人生第一幅“城市意向图”。这其中有区域、路径、节点、标志物与界面,他独辟蹊径地证明了凯文·林奇“城市意向五要素”不仅限于用眼观察一座城市,也同样适用于鼻子和舌头。
除了天下闻名的富顺豆花,燕窝粑、青笋焖兔、炒茄猫儿(青蛙)、稀米粑、冰粉、凉糕、水煮肉片、甘蔗等等都是作者的美食启蒙。
这些让人食指大动的菜名只是本书的开胃菜,其他城市也都留下作者不少的口水记忆,比如成都的叶儿粑、刀削面、锅盔、夫妻肺片、甜水面、抄手、豌豆尖,广州的杨桃以及上海的西餐。
2、以脚丈量
作者是一名浪客,因为种种原因,在很多城市生活工作过,他总是用行走的方式结识“新房东”。
富顺最让杨早念念不忘的是“城关镇那条街”,虽然时过境迁,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街道的每一个铺面:电影院、五金店、酱醋店、布点、兔市、西湖宾馆……但这一心智地图的关键坐标仍是那几家书店、书摊,可见书籍对于一个未成年人的吸引力,也是我们未来设计儿童友好型城市的一种启发。
告别富顺二中,作者来到成都上初三,他每日漫游于以黄瓦街中学为中心的几条街巷。多年后他知道了黄瓦街名来源于清代时有八旗驻防此地,清制宗室准用明黄色,故名黄瓦街。再多年以后,不远处的宽窄巷子出了名,而杨早竟从未去过,只是在一街之隔吃了上百个锅盔,看了几十盘棋。
在北京,作者回忆了“重走五四路”的过程,按照《五四运动学生游行路线图》走过了长安街、天安门、东交民巷,寻找一种“回到现场”的历史感觉。这在我们的规划领域有个专有名词叫做“文化线路”,它在三维地图上叠加了时间这一维度,是多维感知城市的一种途径。
在天津,作者讲述了一段传奇故事,涉及到利顺德、胡佛、唐绍仪、顾维钧等历史名人,他将利顺德大饭店到马场道10号之间的那条路走了一遍,在行走中获得体认感。想起去年我也曾去过一次天津,隔着街观望利顺德大饭店时只感叹它的外观豪华,却不知它的很多房间都埋藏着故事。它的地下室甚至有一个利顺德博物馆,而有本书竟然就叫做《利顺德大饭店与近代天津》,可见走马观花离深度了解一座城市有时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3、以史度量
作者是一条书虫,喜欢读史,更喜欢品读历史名人眼中的城市,并从中洞悉一座城市的内在精神。
书中他写“富顺小史”,提到了当地名人刘光第、李宗吾与宋育仁,并总结富顺乃好文之邑、好讼之乡。
说到成都,他引用张恨水笔下《可爱的成都》,道出了成都与北京的灵魂相似之处,而两者的差别在于“北平是壮丽,成都是纤丽;北平是端重,成都是静穆;北平是潇洒,成都是飘逸。”
写到广州,他想起了鲁迅《三闲集》中扑面而来的南国气息,以及鲁迅对广州杨桃的热爱:“我常常宣传杨桃的功德,吃的人大抵赞同,这是我这一年中最卓著的成绩。”他还写到“跟鲁迅、金庸、许冠杰学粤语”,从方言中体察一座城市的时代变迁。
提到北京,他忆起了“公车上书”的发生地松筠庵、国民党的成立地湖广会馆,以及鲁迅、周作人、钱玄同、胡适、刘半农、朱自清等清北名师淘书的宝地——琉璃厂。正是由这些不起眼的小场所,构建起兼容并包“大而正”的北京城。
谈到高邮,作者忆起汪曾祺,并提出“一位作家成为一个城市的传记作者”的理念。“这是一种透肌浃肤的描述,它甚至能够将所写的城市抽象出来,变成一个‘中国城镇’,同时钉入小说史与城市史。”
说到南京,他大量引用《儒林外史》,吴敬梓下笔极少写景,却处处写情。他还提到孙大总统的会议室、蒋委员长的办公楼、两江督署的后花园、太平天国的马厩……“重重叠叠的历史遗迹被拼贴在一起,像一地散乱的简册朝报,又像走进近代史的微缩景区。”
于南京他还提到了民国时期的《首都计划》,以一个路人的角度简述了建筑形式、道路设计、住宅建设、资金筹措等内容,对我们这些专业人员也不无启发。
写到上海,就不得不提租界,作者在《新上海》《沪游杂记》《上海传奇》《上海春秋》《海上繁华梦》《出卖上海滩》《上海的英国人》《子夜》《淞南梦影录》《官场现形记》等海量的文字中旁征博引,只是为了证明“上海作为西方镜像与中国内陆的差异化描写却历久弥新,这几乎已经是内在于上海的某种文学基因”。
谈到西安,作者着重从《东归日记》《荷戈纪程》《万里行程记》《莎车行记》《西征续录》《抚新记程》《西行记》《西北漫游记》《中国的西北角》《西游小记》《燕归来》等游记中觅得这座千年古都在近代史上的沧桑变化。
提到合肥,作者以《合肥四姐妹》延伸到近代史几位合肥名人张树声、刘铭传、李鸿章、翁同龢,进而引申出“合肥精神”。
以史观今,以史览城。“千百年来,文人雅士面对的山水,都是‘历史化的山水’,所谓满目江山,注目只在江山背后的人事变幻。”
4、以情回望
作者是一粒情种,四处漂泊,也处处留情。他所记载的十座城市,几乎都在他与其家人的生命里留下过印记。
富顺是他的出生地,祖母的故乡。他的好友说:“杨早一写富顺就是个文学家,一离开富顺就只是个评论家。很奇怪。”
成都是他母亲的家乡,父亲研究生毕业分配到此,后调离。他在这里读了一年小学、一年中学。
广州是他父亲读研究生之地,多年后作者就读于中山大学,毕业后在穗工作三年。离开广州后,他在北京大学念书,后工作至今。
高邮是作者的祖籍所在,1931年避灾举家迁往南方,后到其曾祖父任职的南京。
天津、上海、西安是他经常造访过的城市,只有合肥没去过,却因为翻译了《合肥四姐妹》,激活了千丝万缕。
每一本书、每一座城,都需要一个独特的契合点,读者的年龄、经历、情绪、学识,都会影响阅读的流向。十八岁与四十八岁进入一座城市,是完全不同的视角与感受。
阅读城市当然不止一条途径,居停与解史同样重要,脚步丈量与深入陋巷更是必不可少。阅读城市应该是一个比生命更漫长的过程,重点是对城市的好奇,对世间无数独异生活的兴趣,是否一直在你的血脉里。
那些我们去过的、想去的城市,都在我们的书架上,什么时候抽出来阅读一两段,补几条笔记,划上后续的折痕,像呼吸一样自然,像购物一样疯狂,像生死一样无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