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殇与宿命之环
时代之殇与宿命之环 我们今天回看历史中的人物，细节推陈有时会给人强烈宿命感，丽贝卡.唐纳笔下的米尔德里德，就会给人这种感觉。她的命运走向，仿佛一曲必然的交响乐，从出生于贫民家庭到秘密领导地下组织，有自身经历形成的共情能力，也有知识分子的思考能力，这些能力，使她在遇到自己的伴侣德国人阿维德.哈耐克后，得到了极限的发挥，使她在抵抗组织中逐渐成为核心，不停地学习、反思、判断和逐渐积累的经验与法西斯必亡的信念，让她从踏上德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走在了反抗希特勒独裁统治日渐吞噬整个国家的良知与公义的道路上，最终把短暂的生命停留在了为人间道义执戟的天平一侧。
米尔德里德的选择是主动的，也是宿命的。因为爱情，因为一个男人，命运的齿轮就把她从美国迁徙到了德国，从此亲眼见证了希特勒成为德国历史上不可一世的人物的过程，也目睹了德国纳粹的崛起，血流成河的残暴。她所有的变化，作者通过米尔德里德在1937年短暂的返乡之旅中亲人和朋友眼中的惊愕和不可思议来体现，眼中不再有光的米尔德里德，身上时时散发出冷酷，让她们无法理解和体会一个“与人为善、活力四射”的人怎么会变成了一个“脆弱的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1 因为爱情，只能说是改变米尔德里德命运走向的一个契机，能够让爱情成为稳定婚姻的，其实是两性吸引之外共同的理念，夫妻二人虽处不同阶层，一个来自上流社会，一个来自贫民阶层，但对贫民的同情和对资本主义制度带来的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的一致的观点，以及改造社会的愿望，才是夫妻二人最终走向抵抗之路的本质。 1929年6月随阿维德.哈耐克到德国攻读博士的米尔德里德，对自己的母国并不乐观，威斯康星大学读书期间，她就意识到，左倾政治为贫困问题提供了答案，彼时，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之争让世界范围动荡不安。她对美国失望，期待中的德国更加糟糕，“96%的德国人没有财产，只能勉强糊口”。2这让她不得不放弃“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文学学者”的梦想，成为一个地下社会活动家。在此之间，在她的爱人阿维德.哈耐克没有成为苏联的间谍之前，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她完全可以回到美国，回到安全地带，但是她没有，1937年短暂回到美国的她，已经无法做出选择，也不愿意选择，因为此时的她对想强硬留下她的姐夫说，“我手里捧着阿维德的人头”。3
她的丈夫阿维德.哈耐克，1935年，不情愿地成了苏联政府安插在德国的间谍，1938年之后，也为美国提供情报，成为双料间谍，分别为苏美两国提供推翻纳粹的各种内部消息，而他的公开身份是纳粹德国经济部的一名经济分析师，后被迫加入纳粹党。阿维德.哈耐克的家族在德国属上流社会，名流辈出，米尔德里德在这样的家族环境中，拥有极广的人脉，学者身份的她，在成人夜校的授课中，在做翻译，为报纸、出版社撰稿中，广泛结缘，发展了组织成员，美国人的身份，使她与美国驻德大使关系密切。这些都为夫妇二人从事抵抗活动提供了绝佳的保护。 丽贝卡.唐纳把米尔德里德的故事用《逆风之羽》命名，以米尔德里德和男孩分别依次命名分为十二部来结构全书，米尔德里德篇幅占一、二、四、六、七、八、九、十、十一部，男孩占三、五、八、十二部，时间跨度为1902年到1952年之间。男孩名叫多恩，是1938年任美国驻柏林大使多恩纳德.希斯的儿子，米尔德里德的情报一直通过米尔德里德为多恩授课的掩盖中进行，多恩是一个小小的情报员，活至89岁，为丽贝卡.唐纳回忆了与米尔德里德相关的很多细节。 米尔德里德1943年被执行死刑，阿维德.哈耐克在此之前被绞死，她们因密码被破译暴露身份，计划逃跑到瑞典途中被盖世太保抓捕，之所以时间截止为1952年，是因为最后一位见过米尔德里德的狱友格特鲁特在1952年时才致信阿维德.哈耐克的母亲，讲述了与米尔德里德共处的狱中时光和阿维德.哈耐克给米尔德里德的最后一封信。 米尔德里德是被希特勒亲自推翻原六年的判决而被执行死刑的。如果说始终不愿意成为苏联间谍的阿维德.哈耐克最终成了间谍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么隐藏在哈耐克夫人身份下的米尔德里德领导的抵抗组织，就是深度参与了推翻纳粹德国的令人胆寒的存在，她们与其他抵抗组织最终形成合力，由米尔德里德这样的学者领导的抵抗组织，是震惊了希特勒的精英分子群体。 《逆风之羽》并不如副标题所言，是一位女性抵抗纳粹的真实故事，而是由米尔德里德串联起了整个与之相关的三个抵抗组织，丽贝卡.唐纳通过这样的结构，撰写了整个德国法西斯势力崛起与衰落的过程，撰写了一群人的故事，书中用大量的数据、真实的信件、档案、回忆，回顾了为推翻人类历史上恶魔一般政权统治时期人民的悲惨，从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还原了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德国的历史，这样惊心动魄的真实历史，让我们看到了独裁之下仍然有不同的声音的暗流汹涌，值得我们铭记并敬仰。它不是寻常吸睛的间谍故事，也不是英雄的传说，它是真实的人性的记录和展示，这里没有豪言壮语的英雄主义，这里有害怕、有恐惧，更有人性的温度，和对恶行暴政的不能苟同的坚持。令人充满了敬意。 《逆风之羽》P245，丽贝卡.唐纳著，李雪顺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7月。 《逆风之羽》P250，丽贝卡.唐纳著，李雪顺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7月。 《逆风之羽》P246，丽贝卡.唐纳著，李雪顺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