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发展与恋爱,父权压迫与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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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自2025年5月写给朋友的书评。
在看完《浮出历史地表》之后把里面提到的所有女作家的作品都买了一册回来,现在没打算都去挨个读一遍,但是打算先去看白薇的《白薇作品选》还是因为这里面有几篇剧作。我趁着过年那会(具体来说是看春晚的时候)给我的藏书单上注明的每本书是男作者还是女作者写的,然后发现唯一一个没有一位女性创作者的门类是戏剧——神学也好,哲学也好,都有很多女性创作者,但是很诧异地是确实想不出一个女性剧作家。
白薇的这本书基本上都是关于民族革命斗争的——反对封建,反对军阀,反对帝国主义侵略者。我怀疑是建国之后选编的人就挑选了这些符合国家意志的部分。这本书里两个篇幅较长的分别是小说《炸弹与征鸟》还有戏剧《打出幽灵塔》——名字都挺好听,而且确实都比较有女权主义色彩。《炸弹》讲的其实还是走出去的女子故事:从婚姻的压迫逃出去也好,追求教育也好,都不再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之后这些走出去的女子去面对世界的困局——革命的无力,政府的虚伪让她怀疑自己的理想是否真正能够实现,不能解决妇女问题、只是依附于男性的革命前景的女党部让她怀疑难道女权运动就只能依附于这个大的“社会运动”之中,频繁地遭到牺牲?在这样的社会里女子应当怎么上升?她自己没有资源、没有途径攀升,而若要依附于男性,则又会毁了自己的精力和名声。有些沮丧的女性已经开始堕落入花花世界里开始游戏人生,思考的女性开始感到悲苦和困惑。不过在白薇那个时代的女性作者中,仍然习惯与过度把个人幸福与恋爱绑定起来,无论是文学上的试图反映革命妇女的个人幸福与事业的冲突会以恋爱的方式表现,还是在现实里许多女作者自己就真正地认同恋爱、优秀的男性是女性人生幸福的必不可少的一环,所以前面写的好端端的反父权反封建的女性解放小说,到最后总要沦落为一段苦情恋爱故事,然后往往以这个女性身心遭到摧残作为结果,这一点是让我觉得很不满的。当时的女作家的故事总有调子起得高高的,结尾收得低低的特色。
《幽灵塔》的剧作有点让我想到《雷雨》,但是比雷雨还要血腥一点。兄妹相爱,父亲杀子,父欲奸女,女儿弑父,妻子杀夫——白薇基本上把所有人都写死了。她有意识地将父权的压迫转化成了肉体的父的凶杀和奸淫行为,然后把子女/妻子的反抗变成了真正的杀戮行为。这里面做分析应该挺有趣的,格外有趣的是解救女儿的是以女侠形式出现的母亲和姨娘(父亲的妾),在女儿与父亲之间制造“革命”的时候,白薇还是让母亲(和母亲的“姐妹”)保持了女儿的庇护者的形象,这还是比许多文学的基调来得好的。
不过当时的语言习惯和现在很不一样,再加上白薇喜欢写一写湖南方言,有些地方行文有些散碎难懂,有些地方则确实是文笔较为幼稚,有点儿跳戏和好笑。她的精神价值大于她的文学价值,《幽灵塔》要是原封不动地演出来的话大概是有点荒谬的,但是如果保留剧情结构,改一改措辞,我觉得其实倒也蛮可以在现代的舞台上演出的。
另外两个比较有趣的点是,一个是当时的审核好像怪松的(无论是民国还是八九十年代),里面有关性犯罪的描写都没有被删减;另一个是白薇笔下的女性一般还挺能打的,读起来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