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片史学

整理自2023年12月写给朋友的书评。

《西班牙在我们心中：西班牙内战中的美国人，1936-1939》这本书让我不禁对前一阵子看过的《银河英雄传说》发出感叹，田中真的是在用下棋的想法写战争。战场上会出有该来的炮火支援没有来，机枪开不了，飞机没有足额出动，队友忽然撤退，军火和器械不兼容，脑子有毛病的下级指挥官勇于送死——和收不到如上所有信息的高级将领的综合性问题。在银英传里战争仿佛就是元帅（皇帝）指哪打哪的童话故事，出问题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个思维混乱的高级将领；但实际上，在真正的战争中，可操作性的东西其实并不那么多。

我发现甲骨文很喜欢出这种“切片史学”（我不知道怎么专业的形容它），也就是并不是从那种起因经过结果的方式来“历史学家”地分析一段历史，而是从几个身份特殊的人的视角去切历史的片段来分析。好处是趣味性强，并且容易理解书里面呈现的内容，坏处就是无法完成的解决读者的困惑，尤其是读者是我这样的对这段历史了解极其匮乏的人（我只听过国际纵队的歌，知道林肯营的存在，看过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它对我的历史知识补充毫无帮助——说实话，我读这本书之前还以为第五纵队是个好词）。西班牙人是怎么组建起了他们的共和国？除了经济危机以外，还有什么元素导致了军政府的崛起？无政府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和工会三者的关系在共和国内部是怎样的？为什么西班牙内部存在看上去很历史性的、根深蒂固的分裂，比如加泰罗尼亚的独立主义？这些起因性的、需要历史分析的内容，在这种切片史学里就不会完整地被分析出来。此外也有作者视角的问题：我可以真诚的相信，反对利奥波德对刚果的奴役的记者和传教士是站在好的一方的，而利奥波德和他的刚果政策是不好的（这是难得的有正邪之分的历史），但在西班牙问题上，这个共和国比起弗朗哥来说当然好很多，但是看似的正邪之战（强大的军队组织摧毁了人民群众组成的共和国）之外我也会怀疑，这个共和国在国有化过程中，和在统治的时候，做过什么样的错误决策（这种错误决策在有共产主义倾向的国家里是很常见的）？如果真的把国家放在他们手上继续发展十年，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在这本书里，作者提到了共和国方对神职人员的大屠杀（也提到国民军——弗朗哥一方——的神职人员（亲自）报复性的对共和军的残酷屠杀）。从这个片段也会让人怀疑，民众在共和化的过程里，都还作出了其他什么行为？

至于说是战争失败的原因，我看到了同志情谊与一个纪律严明的军队的需求之间的差异，还有按需分配的理想化经济制度的不可行性，以及共和国内部的无政府主义者与共产主义者——还有共和国外部的，苏联的共产主义者对“托洛茨基分子”等“异见者”在需要团结的时刻的内斗。但不可否认的是，国际纵队这个由外国志愿者（基本上是共产主义者）所组成的团体里，真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正义光芒”。这确实是一段诱人的历史，我现在对奥威尔的《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和Virginia Cowles的《Looking for Trouble：The Classic Memoir of a Trailblazing War Correspondent》很感兴趣了。另，现在阿根廷军政府时期的历史也让我感兴趣，我期待搜寻到合适的读物。

再此外就是，独裁极权政府总是会把触角猛烈扎进家庭和性别分工里，法西斯对于女性的束缚（从不准穿裤子、要求女性都成为家庭主妇，到以强奸和烙印方式对待敌方女性）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在想，民主自由程度和性别解放程度是不是成正比的，而当对女性的束缚和压迫加深（或无意改善）的时候，是否可以反推出，此时的政治环境也趋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