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她的错”：我们该如何理解“母亲”？
最近，一部名为《都是她的错》的美剧爆火，每一集都在社交网络上掀起热议。剧中那些令人窒息的育儿瞬间、永远缺席的丈夫、社会对“完美母亲”的无声审判——让无数女性在屏幕前看到了自己生活的影子。母亲的身份，仿佛成了一座无形的牢笼，困住她们的欲望、声音，甚至身体。
这份跨越时空的共鸣，在今年出版的德语小说《关于我母亲的谎言》中找到了回响。一本以上世纪80年代西德乡村为背景的文学作品，同样用一个家庭的故事，揭开了无数女性的共同困境：在家庭的重压下，母亲是如何一点点失去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欲望，甚至对自己身体的解释权。父亲的质问“妈妈是不是太胖了？”像一个符号，贯穿全书，也贯穿了无数女性真实的人生。
把一切家庭中的不如意归结到母亲/妻子的身上，是多么容易，又是多么常见。孩子病了，是母亲的错。没能升职，是妻子的错。男性隐身的同时，又以家庭的名义对伴侣施加精神上的压力，以此占据道德高地，并获得主导家庭的话语权。
在这部半自传体小说中，作者让儿时的另一个自我重温了童年时代的困惑与伤痛。作为父母失败婚姻的旁观者，女儿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甚至在泪水和愤怒中产生这样的疑问：如果没有我，母亲是否会过上更快乐、更自由的生活？她后悔过生下我们吗？
尤其特殊的是，小说中的母亲，除了要应付职业/育儿/婆媳/原生家庭的种种压力，还要时常面对家庭成员的质问：
“妈妈是不是太胖了？”
小说的主线始终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耐人寻味的是，有权力做出回答的，却不是母亲本人，而是她的丈夫、家人，乃至整个社会。爸爸把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为妻子的“超重”，并且用强迫母亲节食作为主导家庭权力关系的手段。在家庭这个社会的小单元里，我们看到了女性所要面对的结构性的不公。自1978年起，德国女性才被允许自主外出工作，那之前她们需要得到丈夫的许可，因为照顾家里才是女性的“本职”。无论是母亲，还是女儿，甚至是奶奶，都要围绕着父亲的情绪生活，他的心情代表着“我们的天气”。
作者让成年后的自己不断与过去的“我”对话，以另一个女性而非女儿的视角去回溯过往家庭中的某些关键事件：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在撒谎？谁在隐瞒？成年后的“我”能否用文字，去保护曾经那个身心俱累的母亲？
母亲被日复一日地困在家庭的四壁之中。作为旁观者，或许很难想象，以“家庭”的名义，永久限制一个人的欲望和需求，是一种什么感觉。起先，她的体重并没有到超标的地步，只是丈夫认为她的身材不够纤细。她的体重第一次增长，是在妥协于丈夫的要求，回到他的家乡与公婆同住后。作为一个“外来者”，她感受到的孤独随之反映在了她的体重上。而随着故事的发展，她的体重因为生病和压力激增，最终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随之被磨灭的，恰恰是她作为个体的尊严。很多时候，女性不只是被亲密关系、母职困境或外貌焦虑某个单一的问题给困住的，压垮她们的是每一天都要重复去面对的琐碎。最后，当母亲能够与自己的身体和解，那个被遗忘许久的“自我”，也慢慢回到了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