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走入历史录音的深深海洋——《听不完的历史》书评

   刊载于10月8日《音乐周报》



     写乐评有好一阵子了，可是一直对自己不满意。是什么原因？每当我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几度希望从最深的层面刨根问底一番，往往无功而返。唯有一次，我稍微明白了些什么——音乐评论本身，可能就是在对美瞠目结舌之余，一种处境尴尬的妥协。何以故？从旋律、曲式到和声的技术分析毋庸说是较为客观详细的，可是却很难激起读者的感性共鸣，音乐毕竟是关乎人心的事情；而主观的描述大多免不了有沉浸在个人世界的嫌疑，若伤感滥情一些更引人反感。两者若结合相对较好，可是真能准确传递无形无相的音乐本质吗？夸张一些说，哪怕读者一面听着这支曲子，一面读着夹叙夹议的乐评，由于情境相异，生出的理解可能和你又是完全一套了，看似很美的苦心筹度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在乐评范围中，描述历史录音的文章可谓得天独厚——关于作品本身嘛，大多是耳熟能详的，不需要费太多口舌； 关于录音质量嘛，稍稍带过就好了，肯听历史录音的伙计一般都不会太计较这个。所以最终的重心自然落在了演奏、演唱和指挥家这些鲜活的“人”的身上。你既可以把文章写成版本比较，也可以写成对音乐史、人物生平的梳理，更可以用自己寻觅老录音、小厂牌的陈年往事来勾起读者的兴趣。总之，这变成了一件不僵硬、不教条、”容易出活儿“的活儿。

  上海音乐学院的邵鲁老师深谙此中诀窍。这本《听不完的历史》几乎覆盖了早期录音历史中绝大部分重要的演奏家、歌唱家和指挥家。我觉得一一转述书中烁烁生辉的名字恐怕有点多余，所以还是简单地谈一些自己的读后感吧。首先书的章节分段相当清晰，每一个表演门类平均地分配到了一到二章；其次邵鲁的笔法保持在了客观、冷静和中立的态度上，没有鲜明的爱憎区别，只是简单而弹性地给予了一至三颗星的打分（其中有些笔者非常认可，比如对钢琴家罗森塔尔在APR公司的录音给出三星，但是另外一些，如米沙.埃尔曼在Testament公司都只获一颗星，仍持保留态度）。还有，全书以准确的历史感把握住了几个纪实性或许高于音乐性的段落。如第一章完全是写”早期录音的先驱“，是一个稳妥而自然的引子；书的后半部分为相对小众的法国歌剧人物留有三十来页的篇幅，也体现出了作者审慎而全面的观察视角，值得嘉许。

  人类音乐史，从某种角度看是以演绎史密不可分的，海德格尔的《林中路》中就有这么一句略嫌夸张的话：”贝多芬的四重奏存放在出版社的仓库里，与地窖里的马铃薯无异。“而对于每一个时代的观众，老天或许都是公平的：那些无缘享受到录音技术的早期观众，有家庭剧场或大量的社交性音乐会可以消遣；今天大量消费音乐作品中娱乐性的观众，不担忧听不到录音，却要担忧大师一个接一个驾鹤西去。而偏偏是1900年前后的那些雪泥鸿爪，现在看来却承担着意味最深长的交接界区——重份量的作曲家依稀健在，演奏者的黄金时代正临拂晓，而爱迪生同志不早不晚地开来了一辆比牛车更快、比马匹更稳的“拖拉机”。

   当然，许多深度历史录音乐迷依旧会指出，还有很多令人翘起大拇指的老大师被置之不顾了，不过既是一本定价38元、400来页的资料汇总类音乐书，看在写得如此深入浅出，每一张都有适当的真实听感且图文并茂的份上，又怎能勉强其面面俱到呢。不由想到身边，一直有人质疑历史录音到底有多么好听，也一直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朋友坠入历史录音的深深海洋，难以自拔。我想说，你若想要解开其中的矛盾与奥秘，这本《听不完的历史》能给你一份最佳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