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精致的宏观史

《竞逐富强》是一本非常“精致”的宏观史。宏观史往往大而化之，所以涉及到的细节不多。但 《竞逐富强》却能从细节出发，最后引申到非常宏观的议题。整本书读下来，颇有上下贯通的快感。这样的成就，除了归功于作者的叙述能力，还要归功于全书对军事因素的聚焦。

“军事决定历史”的论调并不鲜见。我们都崇拜那些影响了历史走向的伟大战争和将领。但在麦格尼尔眼中，军事并不是偶发性的冲突事件，也不是天才的英雄人物。军事对历史的影响，是一个长期的宏观过程。拥有军事优势的人和组织，可以获得社会剩余物资的分配权。因此，无论是中世纪的封建领主，还是现代的民主国家，都努力想要获得军事优势。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某种军事技术可以成为战场上的决定因素。因此，哪个团体能以最适应该军事技术的方式组织起来，从而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这项军事技术的威力，那这个团体就会成为那个时代的强者。反过来讲，在追逐军事优势的过程中，社会也会发生深刻改变。

从军事到社会的变革模式在历史中一再出现。麦格尼尔广泛地引用不同时代的案例，逐渐展示出军事对社会的深刻作用。在战车时代，少数战车贵族可以垄断武力，因此可以彻底地掠夺平民。但在轻型火器为王的时代，统治者必须大规模武装平民，才能获得战场上的优势。统治者必须与平民阶级妥协，或者激发平民阶级的爱国热情，才能获得足够的兵员。在每个案例中，麦格尼尔都深入到了足够的技术细节，比如钻孔式大炮的工艺，比如蒸汽船的早期演化过程。这些技术细节，并非单纯的史料挖掘。麦格尼尔通过这些工艺的叙述，说明了社会为这些新军事技术付出的物资、经济和组织代价。

随着叙述的深入，读者可以看到两种主要社会模式的此消彼长：指令型社会模式和市场型社会模式。一旦某种社会模式能够满足战场需求，那么这种社会模式就会迅速兴旺，成为主导形式。现代人推崇的自由观念，并非历史的必然选择。通过追溯两次世界大战的军事发展和社会变化，麦格尼尔也揭露现代外衣下的指令型经济骨架。大政府、大公司、大组织，其实是各个强国的共同选择。另一方面，毁灭性核武器的发明，也给军事主导的历史发展带来异数。绝对武器带来的力量平衡，会带来怎样的全球化的社会，也是人类从来没有面对过的一个问题。

无论你是否赞同麦格尼尔的观点，《竞逐富强》都颇能开拓视野。此外，这本书有深入细节的史料，因此也可以当做很好的全球军事史入门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