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用失去衡量爱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看完《我要快乐,不必正常》后,想着要写点什么,来释放残留在体内的一些未知。不过拖了好多天,迟迟不肯动笔/键盘。为什么?因为这可能要掏空自己。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珍妮特·温特森的作品,第一次遇到珍妮特。在读的过程中,我就喜欢上作者了。纸面字句穿透内心时,许多共振的遗址入微无声地响鸣着。
珍妮特的母亲温特森太太是个抑郁的人,为了避免和丈夫同床而彻夜烤蛋糕。在放抹布的抽屉里藏着手枪,用清洁剂的罐子装子弹,嘴边不时挂着“别问丧钟为谁而鸣”。信仰着上帝,有着末世情结,祷告的时候会念“主啊,让我死吧”。 自然作者珍妮特是被温特森家领养回来的孩子。
我喜欢看自传,大概觉得活到现在也不怎么了解自己,企图看看别人是怎么叙述自己的,(通过对比)再得以了解自己的形状。可能这看起来比较奇怪和矛盾。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初看的时候就惊讶于作者描述所处的位置,直接,如实近乎赤裸般描述自己和母亲的关系,生活所给自己带来的种种。
“如果有人喜欢我,我会等她卸下防备,再告诉她我不想再当她的朋友了。我旁观对方的困惑与难过。以及眼泪。然后我跑开,为一切尽在掌控而扬扬自得,很快,这得意与掌控感都渐渐消失,接着我就不停地大哭,因为我再一次让自己置身门外,再次坐在台阶上,那个我不想待的地方。领养就是身在门外。”
真实是铸在金属杆秤的刻度。 珍妮特这段让人生疼,而作者的位置让我艳羡。作者有空间以近乎冷峻的态度去书写自己。而我,对于生命中核心、要紧的事情却绝口不提。缄默。仿似一种诅咒,囿制,共谋般的禁忌。这样说就好像我对核心的那边、彼岸的混沌已经心知肚明。孤独的人怎么会了解自己呢。 秘密一日日被覆盖掩埋,背负得愈深走向黑暗。却有一种变态的轻松感,这就是我该待的地方。事情看起来总是别扭的,这扭曲就是我真实的一部分。 终究黑暗下的任何东西放到阳光下才看得清楚。
作者描述她的母亲,“我透过窗子看她。始终是透过窗子——我们之间有一道屏障,透明却实在……她是我的母亲。她也不是我的母亲。”温太太孤独,温太太成功用孤独笼罩整个家庭。一开始亲子关系是这样的,你得到的爱是这样的,你以为爱就是这个模样。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实在却透明的屏障,你看得清清楚楚。其实你心里明白的,这是不真实的。可能会头破血流,但你要打碎这玻璃,爱是一种真实的触摸。
逃避也好、抗拒也好,生命本身呈现出一种自愈的凝合力。珍妮特被温太太在院子里烧掉自己的书后,萌发出“去它的,我可以自己写书”。
“为了逃避温特森太太网目细密的故事,我必须有能力讲自己的故事。”“我试着写作。创作是一台测谎仪。我想对自己说谎——如果谎言是慰藉与掩饰。”
虚言与妄相,真实也好幻想也好,寻求的过程才是意义所在。 写作能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能也不能。能是写作通常会去到一种意料之外的境地。 不能是——写作就只是写作。只是我企求通过写作得到一些别的什么。写字的性质多多少少是孤寂的。
作者在开篇提到心理学家温尼科特、鲍尔比的依恋心理等,后面果不其然,弗洛伊德和荣格、心理治疗都一一出现,一直浸淫心理学的自己立刻有了一种亲近感。是吖,了解人的内心是重要的。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若果人生早期的心理事件没有疏通好,则会郁结、固着,成为一种情结。仿似遥远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发出强大的引力,看不见却是真实的。 “我从未写出一个有开头、中间与结尾的常规故事,因为这令我感觉不真实。这就是我为何以及如何像现在这样写作。这不是某种方法,这就是我。”不是珍妮特擅长非线性叙事,而是非线性的生活选择了珍妮特。你表现出来的部分,你隐藏起来的碎片,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这就是你。这一切就是我。确定的。不确定的。
精神世界的运行,有一种真理,时间是非线性的流动。过去可以影响未来,现在也可以重塑过去。 “我想要描述心是如何拾掇自己的破碎的。”生命呈现出她逐步的模样。
管它动人不动人。
书里描绘许多细节让人发笑又心酸,这些细节大多有关温太太。书中有大量的篇幅都与母亲温特森太太有关。在这本自传里,作者的父亲只占了一很少比例。
“我永远在寻思着爱。”作者觉得爱就是最重要的东西。爱,爱人,被爱。我永远在写爱。“爱是鲜明的。爱是用尽全力。”“日常升起的爱。”“学习爱永远不迟。但它令人害怕。”“我坠入爱河——还能怎么办?”“爱不是首尾相接如一条道路环绕世界。”“我们不是爱人,我们是爱。” 人生最初的爱来源于哪里呢,大多数来自于母亲,从子宫开始。爱标记着我们来时的道路,记录下沿途的光与影。 温太太作为温特森家气氛的中心,爱又呈现出何种样貌呢。温太太用孤独将自己和他人隔开,就像将生活的冲击隔离一样,包括痛苦和幸福。自然家人间的相互慰藉也很难抵达彼此。这其中有爱吗? 作者写“爱不是一种情感;它是我们之间轰炸过后的废墟。”“我们之间的战斗其实是快乐与不快乐的战斗。” 爱的降临给人以治愈,爱的丧失予人致命伤害。这都是爱。如果爱对你重要的话。 亲子间的爱往往复杂又矛盾。而珍妮特·温特森作为被领养的孩子,这场分离和重逢似乎天然多了一层伤口。不仅仅是亲子间的,还包括温特森夫妻间的,还有作者自己的,我到底是谁。 伤口是活着的,就有愈合的可能。
我们受过的伤成为我们独特的经历,“其中有价值,也有痛苦。”伤口是一种象征,标记着我们是谁。
我会想究竟我和妈妈之间有没有爱呢。 我又要如何救赎?
爱很奇怪。情感从来都不是讲究逻辑的。逻辑是线性的,逻辑是老旧的,它过去是这样,未来也会是这样。我是否在强不是以为是呢。而拥有感情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鲜活的。
“在她还能够爱的日子里,她爱过我。我由衷相信这是她能力之至了。”“我发现自己不喜欢安批评温特森太太。温太太是个怪物,但她是我的怪物。”
对我来说,爱说不完。 爱是缺憾。爱是陪伴,爱是想要陪伴的欲望,爱是前进,爱是没有后退的家。
无论对错,就是这条路了,我们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