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塔通临第一遍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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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与其说是多宝塔的读书笔记，不如说是通临第一遍多宝塔之后，对收获与不足的一次总结吧。从2017年7月1日开始自己学习书法，当时是受了林曦文墨可爱的讲座的启迪，想借助书法更好地跟中国传统交流，跟古人交流，滋养自己。回来之后自己从篆书《峄山刻石》开始练，完全不得法地练到十一月共刷了四遍峄山刻石。自以为篆书练够了时间可以换书体了，就报班学习《曹全碑》。一直写到来年二月。
《曹全碑》的整个学习过程是失败的。老师不合我胃口也不太负责，完全没有作业批改和订正，只有每天自己做日课和打卡，得不到反馈自己有时是意识不到问题在哪的。他的教法我也不太认可，虽说入师门则需信师，但一上来就让隶书零基础的我们写微隶，很难写出隶书细节之美，也把控不了字的大小。《曹全碑》之圆秀，好像也跟我个性龃龉，我写得又大又刚，关键是没有感觉。通临两遍，并没有酣畅之感。遂放弃。
后来又报名了另一个老师的网课班，感觉找到真爱了。开始细细密密地进步，抠笔画抠字形，一路从《说文部目》《峄山刻石》《白氏草堂记》走了过来，就是今年3月至今的写字时光了。跟着这个老师又刷了三通峄山刻石。还是好喜欢峄山刻石的圆转端正，打定主意要刷十遍打好小篆基础（现在写到第七遍中间了，因最近的多宝塔工程而停滞）。老师课帖任务是跨越了隶书的，隶书放在第二学期并且成为第二学期的重点，本学期我们从篆直接过渡到了楷书《多宝塔》。
《多宝塔》的临习时间最长、交作业次数最多，从7月初开始学，11月15日交通临作业。而《多宝塔》临习时光也是我今年最动荡艰难的一段时期。八月从中国relocate到美国，三天时间处理了北京住处、家什直到10月才托人都带走保管好；先到了夏威夷入关后休闲了三天又飞洛杉矶，来到洛杉矶便开启了为期10天的疯狂跟班出差时期，费城-纽约-新泽西-奥兰多，不停地换时区倒时差，直到9月15号才真正算是在洛杉矶安营扎寨。所以基本上8月到9月，没有很恒定的练习心态和练习量。但我依然见缝插针能写则写。因为不希望把磨出来的手感忘掉。结果是刚来洛杉矶在酒店住的时候丢了一号笔，之后的日子一直到10月Nancy帮我把一号笔从中国带过来，都是用二号笔写的。笔不对，练习更是打了折扣。心态也因居所的不停变换而毛躁，就像这期间写的字一样毛躁：
不过刚临这第一张时，对字形大小的整体控制好像比现在要好。现在在“大字簇令小，小字展令大”的指导纲领下反而经常不能做到大小和谐。
9月初交了一次重点字的双钩以及临写作业，老师的评价很中肯：
“你的字哐哐哐砸下去很猛，提按动作完全没有，粗细变化也没有。不是楷书写法。临的时候保证发力正确，手臂膀带动发力，要写流畅，笔要走起来，节奏和提按要有。”
当时并没有时间细细琢磨这番话，因为还在频繁出差中，无暇顾及。只是内心知道自己问题很多。今天找出来当时的字对照一下老师的评语，感到汗颜。因为当时的字，从屏幕中都透出来一种“着急、赶时间”。
想想学习书法的初衷之一就是改掉自己的急脾气，沉下心来，结果连写字都着急……可能下一步我只能去练太极了？
在酒店见缝插针打卡的两次。下图9月3日是在洛杉矶courtyard，刚刚用一号笔写出点感觉。9月6日是在纽约曼哈顿中城区的希尔顿酒店。一号笔丢在了courtyard，用较小的二号笔写的，用梳子当镇纸，字形准确度大大改观。但总嫌笔画太单薄整体太呆板，当时我以为这是二号笔太小的缘故（其实是过度抠一字一字的字形，导致行气全无，没有整体连贯感）。由于从洛杉矶飞到纽约之后我的感冒症状好了，正好临的那一张上横着读出“诵尔无疾”四个字，感觉也是个吉利兆头。毕竟孕7月感冒，我压力很大。
9月11日开始在土豪哥奥兰多的豪宅里写字。由于不用住酒店且终于可以自己做中国饭（其实是老公做），伙食心态好了，较之前流动性连贯性更强了：
经历了出差、洛杉矶买家什安顿之后，心情放松下来，每天的写字时间也固定了下来，9月下旬的练习步入正轨（从2017年7月至今，每天平均2小时练字，只有8-9月份出差这段时间中间有时会1-2日不写，一件事形成习惯之后如果不做，确实会feel guilty）。
着重改进了无明显提按和粗细变化的问题。至于老师说的发力不正确，9月下旬还没领会到。当时只是觉得自己的竖画、横画有时会抖、很不稳，尤其《多宝塔》的特征是横细竖粗，对于细长横的处理，总是手抖。我觉得如果回头重复篆书拉线条训练，这个问题会改善很多，但当时只是让问题存在在那，并没有改。直到四天前通临完一遍才明白老师说的，竖画发颤发抖，主要是只有手腕在动，臂膀是松的，失去了对手腕的控制力。而老师说的“不流畅”的问题，第一遍我压根没想着能解决。流畅需建立在对所临字能熟悉到记忆字形的程度之上，这是我第二遍通临追求的目标。但是当下也可以加以改进，那就是不能在写的时候中途停顿去干别的（实践起来很难，8个月的孕妇了，带着球还站着写字，不歇一会儿确实吃不消，但歇一会儿手感就断掉了。只能寄望于第二遍了）。
上面这些都是二号笔写的，基本上是稳定着进步的状态。但是10月11号开始美国好同事从中国帮我带回一号笔，复用一号笔写字后，感觉字形准确度、整体感又有所下降。这时已经临到尾声了。这段时间确实很努力地追赶，一晚多则六张元书纸，少则三张。换了一号笔有点沮丧。难道是一号笔八字与我不合？
经过了几天的反省、以及反复对比自己与班上写得最好的同学的字，今天下午突然领悟——并不是二号笔顺我的意听我指挥，而是我一直以来写得太小了！也就是说，笔和字，not the same scale！用二号笔觉得写得好，是因为二号笔的大小跟我临的帖还算是比较匹配的。而一号笔则是完全大笔写小字，细的地方跟帖一样细、粗的地方也没有按压到位，字没有相应放大，自然不够茂密、感觉单薄。
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也确立了改错和第二遍通临的方案：字形放大、按压的地方要舍得压下去！
（二）
通临完第一遍后，我并没像很多同学那样马上开始第二遍通临（班里那些有基础的，甚至都开始第三遍了，但仔细看她的打卡，竖画中线位置明显不对，是漂浮无力的，完全不能细审。当然人家也是写了多少年了，流动性在，整体感比较好，也就是说看起来很好看）。而是花了3天时间把《多宝塔》碑文文义弄懂了。因为弄懂碑文，在我看来也是提升“行气”和节奏感的一大法宝。毕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的话，练习也只能沦为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而多宝塔碑文之华丽端严，也完全值得去查阅资料搞懂的。我是个佛教小白，所以断句、查阅典故、上溯说文解字并对各种佛典释义互参，非常艰辛。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现现今流传的多宝塔之译文大部分都有错得离谱的断句、释词。稍后会把我整理的通释稿发出来。边整理边学习了一些佛教术语，有一晚还给胎宝宝朗诵了“最正确断句版”多宝塔，她踢得很是欢畅。那三天除此之外没做任何事，心情格外宁静，没有对未来的恐惧也没有对过去的怨恨，没有写不好字和工作还没做完的焦虑。难道我也遇上多宝塔“证经之涌现，身心泊然”了？哈哈。
接下来就是读帖，对着帖找第一遍通临的问题，改错。在第一遍通临中（8月至10月中旬）有时写着写着发现问题就随手记下来了。老师的建议是通临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单拎出来反复练，但我不喜欢被打断的感觉，喜欢一轮一轮各个击破，所以我是先记问题再统一改正。总共找到以下问题（并附上了我的改错方案）：
1. 看帖不仔细。
这是写楷书者的通病。因为楷体大家都太熟悉了，不像篆隶那样因陌生而起敬畏。容易觉得字形我都会，于是放松了结体安排。
解决方案→第二遍通临要记背字形，意在笔先，预想字形。
2. 笔画基本功不扎实，容易出现“描画涂抹”现象。
尤其是撇（平撇、长撇、竖撇），能否做到笔笔留住、力送笔端而不发颤？
勾画是否太单薄无力？
提手旁走向对不对？（多宝塔提手旁竖勾走向多不是垂直的）
垂露的露珠自然吗？
横有没有弹性？竖有没有韧劲？有否绷紧？是否颤抖？
解决方案→重新看了所有笔画视频，进行改错训练和篆书线条训练。现在手已经稳多了（篆书线条训练打算温习7天至本周末结束）：
3. 积习太重。
这个问题我不是最严重的，那些有基础的同学才该真正头疼这个问题（只不过她们中大部分人不自知这个毛病）。就像第一条说的，太熟悉楷书字形往往忽视颜大人的结构安排。比如上图那个“佛”字，我总是习惯于将右边写得局促，其实多宝塔里右边很宽绰的。改了几次都没改过来。
解决方案→最好的解决方案当然是双钩。但我的双钩板没带到美国。之前林曦（我的老师不是她）提出过对于总是写不好的字，可以试着倒过来写。这其实就是一种“陌生化”解决方案。我还没试过。在书写中“眼高手低”很正常，眼只要看到位了，反复练习是可以纠正字形习气的。
4. 字中线不对齐，大小控制不好。整体感差。
解决方案→心中先要排兵布阵，再兼手熟尔。
5. 对多宝塔书写风格的理解、对碑帖之别的理解，有偏差。自己的书写风格与多宝塔的风格，磨合不够。
记得练到稳步提升那一阶段时（9月末10月初），问老师，为什么班里写得最好的同学，写得那么光滑平整摇曳多姿？为什么自己写的细看之下总是有点毛糙、边缘总也会有锯齿呢？
老师的答案让我醍醐灌顶：
毛糙有三个原因。
一是你写得太急，很多笔画都是拖着走的（这个问题现在已基本解决）；
二是碑帖本就有别，碑由于“再制作”一定是边缘光滑的，毛笔是人手写的，不会像机器或刻碑雕琢一样光滑（这个启功早就有句话是“透过刀锋看笔锋”，我也早就知道这句话，但真正到自己身上还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老师让我多看看《苕溪诗帖》、《自书告身帖》《智永真书千字文》进一步体会碑与帖的区别，体会笔墨自然之态；
三是时间积累不够。写得最好的同学已经写了四年了，临了很多宋人的帖，那种宋人的天真意趣自然会吸收一些的。老师说我现在还达不到那种放松的状态，所以会有涩的感觉。这个问题好像别的同学也问过，老师引用了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 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一遍正脚手，二遍少得形势，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润，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涩，不可便休，两行三行，创临惟须滑键，不得计其遍数也。
所以不能急，时间会让一切都慢慢变好的。书论也得不时地温习，困惑处会豁然开朗。
另外，老师还特意指出，那位写得最好的同学也有自己的问题，就是过于圆媚，把《多宝塔》写“油”了。我个人的理解，是《多宝塔》整体风格以方笔居多，有棱角在的。但这棱角并不是瘦硬、宁折不弯的感觉，而是带着雄浑雍容的大唐气象在的。写得摇曳多姿自然不对，但像我这样写得太刚则是只学了基本形质而失去了时代赋予的包容气息。是两个极端了。所以对于我来说，应该再少点刚劲之气才好。另外粗细对比方面，也需要敢于按压以写出雄厚的颜体气象。
等通临完第二遍，会回看这篇笔记，看看问题能解决多少。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