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的书桌

北泊
(〇) 从最远古的时候开始,我们的祖先就世世代代目睹着那位公务繁忙的君主,目睹着它临幸猎物,临幸同类,并最终临幸自己。百万年后,当人类终于发明了语言,才为这最永恒的存在起了个名字:“死亡”。 死亡,这个词的本义是生命消殒,它的额定辖区本是世间的所有生灵。然而现在,它早已圈管了这世上的一切:什物、书本、建筑、草原、河流、国家、爱情、哲学……当然,我们谈论的是它们的终结,然而,一旦对它们使用“死亡”这个词,它们便拥有了生命,而它们的终结也便同生命的终结一般饱含深情。 但反过来,在不知觉中,死亡一词的意义,也从原本的“生命终止”漫延开来,终于成为一种更普遍的结束。然而,当我们接受新意义的死亡时,那些在旧意义上死去的东西竟在新意义上生机勃勃,而旧意义上活着的东西,却被新意义看成了行尸走肉。——摘自白赫的素材笔记 〖迟一时的小说〗 小镇的无月之夜,寂静无声,浸泡着一间位于二层的小屋。小屋中放着一部剧本,剧本用黑色的墨水写在一小叠稿纸上,第一页正中写着名字:《剧作家的书桌》。 这叠稿纸其实正铺在那张书桌上,稿纸的斜右侧放着一盏关着的台灯,台灯的旋钮上睡着一只甲虫。不过,这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如果台灯点亮,甲虫就会惊醒,屋中几件简陋的家具也会现出轮廓,而稿纸第一页上“的书桌”三个字则会映出油墨黑亮的反光来,不过,“剧作家”三个字却依然在黑暗中,因为它们上面压着一只胳膊,胳膊弯着,字压在肘尖下面。 由于长时间不动,那只胳膊已经渐渐僵硬,虽然过久的压迫使得供血不足,但肘尖的汗毛依然花蕊般地一张一翕,和着身体轻而短的呼吸节奏。那是个年轻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趴在老旧的木书桌上,右臂下压着稿纸,右手的指尖埋在头顶的发丛里。他的右脸颊枕着桌面,扭着的脖子已经发酸,而他的表情却疲惫而安详。他寂静无声,仿佛一具尸体。没错,就在二十多个小时之前,另一个身体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形态趴在这里,并陷入了长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