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读书报告】22本 周蓓蓓 《信息资本主义的兴起与扩张》读书报告

丹·席勒（Dan Schiller）是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荣休教授，西方传播政治经济学的标杆人物之一，而我选取阅读的这本著作《信息资本主义的兴起与扩张》凝结了他在其研究领域的最新探索。

正式开始阅读之前，我有些担忧这是否是一本我所不了解的领域的深奥的学术著作，然而令我惊讶的是，这本书是基于席勒教授在北京大学的系列学术讲座汇编而成，内容详实而又简明，让一个门外汉也能够有所体悟。

《信息资本主义的兴起与扩张》一书中，作者通过丰富的历史档案详细讲述了美国政府和大型商业用户在全球信息业政治经济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全书以作者对美国信息传播业的历史考察为基础，从邮政、电报、电话到计算机网络的发展过程中，揭示了美国信息资本主义的建成是美国政府灵活运用政策手段，将最前沿的信息活动制度化，并为营利行业保驾护航的结果。其中，作者特别强调了尼克松时代作为信息资本主义发展历程中的重要分水岭。他以尼克松政府时期美国电信政策的转向为轴心，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梳理了美国的信息传播史，生动地展现了国家、国际组织、通信运营商、大型商业用户、传播业劳工组织等数字资本主义发展历程中关键的影响力量的相互促进与制约。

结合我的个人理解来说，我做了如下方面的读书总结和反思：

（一）从信息资本主义的理解开始：新的历史解读维度

本书的导读部分的开头如是说：“历史研究吸引学者的一个持久魅力是它可以让个体的阅历与宏大的时代场景相互勾连、相互对话、相互激荡。”

阅读这本书，最先感受到的一点便是，这与其说是一本学术理论，不如说是一本传播史的梳理和解读。而历史的解读，则可以在众多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史观下进行。这本书即是提供了一种我们平常不会考虑到的传播学视角——更具体而言，是一种以“信息资本主义”为核心概念的政治经济领域的传播学维度。

书中的内容将美国的国家发展、政府决策与各种信息媒介的发展历程紧密结合，阐述其中的内在联系和逻辑，以达到一种洞见的效果。比如，在具体的信息媒介的发展史上，席勒从美国的邮政开始谈起，讲述17世纪起美国从英国殖民统治下独立并建立国家的过程推动着政府经营的美国邮政系统进入领土吞并和扩张进程的前列，而后邮局也推动者整个国家在北美大陆上的开疆拓土。美国的邮局经历几十年的扩张和现代化，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惠及全社会的服务，这期间技术、商业、社会都在快速地变革与发展，而国家与资本的边界也在社会力量的冲突中不断改变。而后电报、电话等媒介的技术发展和应用普及的历程中，同样是国家与私有资本力量的复杂演变……

第一章第二节其中有段话令人印象深刻：“为什么学者门很难认识到商业用户的重要性？因为这样做就必须承认，正是资本主义本身，而不仅仅是垄断，构成了必不可少的结构性力量。”在信息服务中，商业用户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主体，而在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相关领域不是由政府来“垄断”，实际上也会陷入大运营商的“垄断”之中，学者们或许为了避免承认对资本主义的制度化问题的讨论，而仅仅将矛头放在“垄断”是否控制价格上，这或许是一种忽视本质的做法，而作者想向人们揭露的“信息资本主义”的内涵与影响或许便是一种拨开迷雾的存在。

在美国信息传播业的历史考察章节部分，席勒讲述完邮政、电报、电话等早期信息媒介的发展与国家、资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后，顺着历史的脉络讲到了工业化进程中对信息处理的需求推动了办公和计算机械相关技术的发展普及和应用，而这一过程看似是私有经济的反映，实则是政府在推动信息处理技术创新和推广中发挥了基础性作用；接着，书中讲述了商业媒体的繁荣又使得美国走在了经贸发达的领先位置，而对于广大民众来说，新媒体的广泛触达又给他们带来娱乐便利的福音和可能被舆论操纵的隐忧，不过说会资本与国家的关系，媒体行业的蓬勃发展和国际化扩张依然离不开国家的保障；国际化扩张则展现出美国的野心与策略，“世界通信的中央”的豪言何尝不是“称霸全球”的另一种说法，二战的分水岭后企业与政府的密切合作让美国信息传播扩张展现新的繁荣；最后，作者讲到了战争加速了信息活动的发展和合理化其动机，而这几十年中计算机的发明发展以及企业与商业的机构组织与信息处理模式的演变都很大程度依赖于美国政府及其庞大的数据生产资源。

阅读完这一整个部分的美国信息媒介发展传播史，我得以从一个新鲜的角度回顾和反思这一段历史进程，同时逐渐理解信息资本主义的形成过程与些许内涵：信息媒介的发展看上去是经济和科技发展的自然结果，实际上资本主义政府在其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将前沿的信息项目和活动制度化、维护科技的创新和扶持行业的发展以满足国家经济军事政治各方面的利益、乃至向全球扩张以形成软硬结合的强有力的国家霸权。

二、尼克松时代的特殊性：本书的核心分界线

初期阅读本书时，一大直观感受是丹·席勒将尼克松在位时期视作非常重要的节点，那么，这一阶段对信息资本主义发展的关键影响，理应是理解本书和作者核心思想的抓手。

正如书中所言，我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谈起尼克松，一时想到的似乎只有“水门事件”和外交政策，而作者认为，尼克松政府的经济政策被忽视了——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疏忽。电讯与信息已经成为美国大陆资本主义的构成性因素，而在尼克松时代，它们开始强有力地推动美国政治经济的向外辐射。

具体的经济与信息领域的变革上，作者再次提及了邮政行业：经济“滞胀”之时尼克松政府对邮政行业工资保障的许诺意味着邮局系统深远的变革——它将在默许之下变成国有公司。以及，我们都知道这一时期计算科学和第三产业的发展赋予了美国新的有力的经济增长点——即所谓的“新经济”，这本书则以一个更加聚焦的视角讲述了这一时期信息资本主义的演进与扩张状况，连同美国的经济转型与国家实力建设，乃至地缘政治的局势发展。

作者在具体讲述尼克松政府的信息政策之前，提及了前任总统约翰逊的通信政策特别工作小组，指出其工作中尽力排除政治干扰因素、同时推动市场反垄断，但各种分歧和政治原因依然影响到其工作，最终被暂停，报告移交给无关部门。但这个小组的报告还是为尼克松政府的信息工作提供了参考，尽管改革的风向转移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案：扩大私有企业的网络自由，同时增强国家的行政权力。尼克松政府面对信息网络发展现状下商业用户的权利诉求，做出了网络政策转向，采纳了原先工作小组增加行政部门决断权的建议、认真处理AT&T的垄断问题、开放卫星服务和有线电视等市场、推进民用通信政策制定的制度化进程……这些举措无不有力地推进相关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普及，同时保障政府对相关领域的把控和有效利用。这一过程中，劳工运动的发展或平息，不论如何都体现出美国工人阶级对正在形成的数字资本主义的设计的参与。

从这些政策和社会的变革中，我们得以思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独特性，更进一步理解所谓信息资本主义的力量交织与互动。而尼克松时代的信息资本主义发展远非限于国内的信息政策改革和科技发展，更是政治经济领域的探索与扩张——

尼克松政府的相关政策推动信息资本主义随着生产方式的传播向全球扩张，同时也伴随着政治外交的决策影响着世界格局。尼克松预测到中国将成为世界中一支重要的经济力量，并在与中国的恢复交往中积极为自己的国家利益谋划：美国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有意识地建立全球网络计划，从试图摒弃英国的掣肘、在二战中进行全球网络建设、战后调整信息网络策略到尼克松时代“美国的国际通信系统”的重建，再到后来的因特网的发展，美国在信息领域经历了长久的博弈、创新、领先、改革。

然而，20世纪后半叶依然是国际政治时局剧烈变迁的时代，美国主导形成的数字化跨国政治经济格局依然远远不能保持稳定，资本主义的古老危机依然存在，全球数字资本主义中尖锐的地缘政治冲突显现。全球互联时代，不仅是一些国家的崛起或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了美国的主导权，美国数字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也会面临内部的矛盾、引发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衰退和其他治理挑战。书中第四章第一节讲述美国数字资本主义的结构概况之时，有一句非常精妙的点评：“互联网的最重要成就是使资本主义的矛盾现代化。”这句话在微妙的幽默中也揭露了资本主义本质的矛盾从未消失过、只是随着时代发展而演化出新的具体问题。

总而言之，通过对《信息资本主义的兴起与扩张》的深入阅读，我了解到美国信息传播业的历史发展脉络，更从一种全新的视角——信息资本主义，去审视和理解这一过程中政府、资本、技术和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丹·席勒教授以其深厚的学术功底和敏锐的历史洞察力，为我们揭示了隐藏在信息传播背后的政治经济重要信息，也给予我们作为中国人民对美国国情的更深理解和对促进中国信息传播领域发展的思考借鉴：

信息资本主义并非仅仅只是一种被提炼出的概念理论，更是对现实的社会实践的总结，它在全球范围内影响着时代的塑造、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我们的未来。面对全球数字资本的迅猛发展和美国在其中的政治经济建设和扩张，我们需要更加深入地理解其内涵和影响，从而更加明智地推动本国的信息传播治理与创新发展，并应对国际社会的各种机遇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