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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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释疑】 第37篇 二郎神为什么要帮孙大圣？
祭赛国事件中，孙悟空不敌九头虫，幸遇二郎神拔刀相助。二郎神的仗义出手，化解了他和孙悟空昔日的过节。二郎神真的是碰巧路过吗？二郎神为什么要帮孙悟空？
本回回答四个问题： 第一，二郎神真的是碰巧路过吗？ 第二，二郎神为何要帮孙悟空？ 第三，谁让二郎神来帮孙大圣？ 第四，谁通知了二郎神？
第一个问题，二郎神真的是碰巧路过吗？
直接说结论：不是碰巧路过，是故意路过。证据有两点：
1、二郎神回灌江口的方向不对。灌江口，一说在今江苏灌云县灌南县响水县三县交接处，一说在今四川省灌县。具体在哪，原著中没有明说，只有侧面描写：
众兄弟俱忻然愿往，即点本部神兵，驾鹰牵犬，踏驽张弓，纵狂风，霎时过了东洋大海，径至花果山。
“霎时过了东洋大海”。“霎时”，是一会儿的意思。按照这个描述，灌江口应该就在南瞻部洲的海边，距离花果山非常近。因此，笔者认为灌江口的原型应该在今江苏省，大致位于今连云港市和盐城市之间。（巧的是，这里距离吴承恩老家淮安非常近。）
不管灌江口在哪，总之肯定在南瞻部洲。
孙悟空和二郎神相遇，则是在西牛贺洲。据二郎神自己说，他是闲着没事出来打猎，现在打完要回家：
二郎笑道：“我因闲暇无事，同众兄弟采猎而回。”
回家没问题。可是，二郎神回家的方向不太对：
两人正自商量，只听得狂风滚滚，惨雾阴阴，忽从东方径往南去。
“径往南去”，就是往正南方向去。此时二郎神在西牛贺洲，往正南方如何能回南瞻部洲？要回南瞻部洲，应该往东方或东南方向走才对。
2、打的猎物不对。二郎神一行只打了狐兔、獐鹿。两界山的凡人刘伯钦，还能打老虎。二郎神等众是仙人，却只打了些狐狸、兔子、獐子和鹿：
行者仔细观看，乃二郎显圣，领梅山六兄弟，架着鹰犬，挑着狐兔，抬着獐鹿，一个个腰挎弯刀，手持利刃，纵风雾踊跃而来。
再说，如果只是为了打点狐兔獐鹿，二郎神等人何必大老远跑到西牛贺洲？可见说是打猎，其实更像是做做样子。
综上笔者认为，二郎神并不是打猎碰巧路过，而是有意前来。
第二个问题，二郎神为何要帮孙悟空？
有一种说法认为，孙悟空和杨戬两人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这种说法毫无根据。事实上，二郎神和孙悟空之间不仅没有任何好感，反而互相厌恶。
二郎神对孙悟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的时候，二郎神看见了“齐天大圣”的大旗，表现得十分不屑：
真君只到那水帘洞外，见那一群猴，齐齐整整，排作个蟠龙阵势，中军里立一竿旗，上书“齐天大圣”四字。真君道：“那泼妖，怎么称得起齐天之职？”（第六回）
孙悟空吃了败仗，被二郎神擒拿。二郎神丝毫不顾及同僚之情（虽然也没什么交情），命令手下兄弟斩草除根：
真君（对梅山兄弟）道：“贤弟，汝等未受天禄，不得面见玉帝。教天甲神兵押着，我同天王等上届回旨。你们帅众在此搜山，搜净之后，仍回灌口。待我请了赏，讨了功，回来同乐。”
原文写得很清楚，二郎神命梅山兄弟“搜净之后”再回去。可见二郎神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真正手下留情的是梅山兄弟，他们没有按照二郎神的意思，把花果山群猴赶尽杀绝。
孙悟空第一次出走取经团队（因三打白骨精），回到了五百多年不曾回过的花果山，看到一片荒凉凄惨的景象：
（孙悟空）按落云头，睁眼观看，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你道怎么这等？只因他闹了天宫，拿上界去，此山被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
原来孙悟空一直不知道花果山被毁：
回顾仙山两泪垂，对山凄惨更伤悲。当时只道山无损，今日方知地有亏。
面对如此“敬业”的二郎神，孙悟空是非常愤怒的：
可恨二郎将我灭，堪嗔小圣把人欺。行凶掘你先灵墓，无干破尔祖坟基。
孙悟空生气是应该的，毕竟二郎神干的是毁祖宅、挖祖坟、杀族人的事情。
所以，二郎神来帮忙，绝对不是因为他和孙悟空有交情。
而且，笔者认为二郎神还不是自愿前来。为什么？因为二郎神的表现太拽了。二郎神的拽表现在两个方面：
1、二郎神摆架子。要说孙悟空求人办事，姿态是非常低的，确实西天一路上已经把他磨得没脾气：
行者道：“但内有显圣大哥，我曾受他降伏，不好见他。你去拦住云头，叫道：‘真君，且略住住。齐天大圣在此进拜。’……”
姿态太低，连猪八戒都看不下去了。二郎真君只是小圣，哪有大圣进拜小圣的道理。所以猪八戒改成：
（八戒）厉声高叫道：“真君，且慢车驾，有齐天大圣请见哩。”
猪八戒还是很懂官场这一套的，把“进拜”改成“请见”。就这样，二郎神还端着架子：
（二郎神）问：“齐天大圣何在？”八戒道：“现在山下听呼唤。”二郎道：“兄弟们，快去请来。”二郎道：“兄弟们，快去请来。”六兄弟乃是康、张、姚、李、郭、直，各各出营叫道：“孙悟空哥哥，大哥有请。”行者上前，对众作礼，遂同上山。
二郎神不是亲自去请，而是叫兄弟们去请，自己在山上候着。是不是摆架子，可以对照真武大帝，以天庭亚天帝的身份，如何对待孙悟空：
（孙悟空）却至太和宫外，忽见那祥光瑞气之间，簇拥着五百灵官。那灵官上前迎着道：“那来的是谁？”大圣道：“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要见师相。”众灵官听说，随报。祖师即下殿，迎到太和宫。
真武大帝以亚天帝之尊，亲自下殿迎接孙悟空。孙悟空在太和宫外，真武大帝就迎到太和宫。所以二郎神绝对是摆架子。
2、二郎神言语上也不客气：
二郎爷爷迎见，携手相搀，一同相见道：“大圣，你去脱大难，受戒沙门，刻日功完，高登莲座，可贺，可贺！”
二郎神一见面，就说：“大圣啊，听说你（全靠）出家当了和尚，（才）脱了大难，不日还要当佛祖！恭喜恭喜！”
二郎神的话很不客气：“去脱大难”，当初正是二郎神拿住孙悟空；“受戒沙门”，分明是讽刺孙悟空靠出家当和尚才换来的脱难（事实确实如此）。这是典型的揭人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
标准的说法应该是：
寿星道：“我闻大圣弃道从释，脱性命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遂日奔波山路，那些儿得闲，却来耍子?” 行者朝上施礼，（太乙救苦）天尊答礼道：“大圣，这几年不见,前闻得你弃道归佛，保唐僧西天取经，想是功行完了？”
这两种说法的区别在于：友好的说法里，孙悟空是“弃道归佛”、“弃道从释”，是主动自愿的；不友好的说法里，孙悟空是“受戒沙门”，是被动被迫的。
孙悟空的回答也耐人寻味，他说二郎神对自己有大恩，还没报答：
行者道：“不敢。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虽然脱难西行，未知功行何如。今因路遇祭赛国，搭救僧灾，在此擒妖索宝。偶见兄长车驾，大胆请留一助，未审兄长自何而来，肯见爱否。”
很多人看不懂，笔者翻译一下：“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啊，我还没找机会报答（复）你呢！”
后面二郎神还不客气：
行者道：“……才然大战一场，是我把老龙打死，那厮们收尸挂孝去了。我两个正议索战，却见兄长仪仗降临，故此轻渎也。”二郎道：“既伤了老龙，正好与他攻击，使那厮不能措手，却不连窝巢都灭绝了？”八戒道：“虽是如此，奈天晚何。”二郎道：“兵家云‘征不待时’，何怕天晚？”
孙悟空表示：“刚刚干了一场架，干得很顺。正商量着要继续，看见兄弟你来了，就想着让你帮帮忙。”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知道孙悟空是干不过，不然还要你二郎神帮什么忙。
结果二郎神偏偏装傻，来了句：“既然很顺利，你应该一鼓作气继续呀，跟我商量什么呢？”
这就是要逼着孙悟空承认干架干不过。猪八戒出来打圆场：“主要是天色已晚。”二郎神不饶人：“干架管天黑天亮啊！想干就干！”梅山六兄弟赶紧岔开话题：
“大哥莫忙。那厮家眷在此，料无处去。孙二哥也是贵客，猪刚鬣又归了正果，我们营内有随带的酒肴。教小的们取火，就此铺设，一则与二位贺喜，二来也当叙情。且欢会这一夜，待天明索战何迟？”
梅山兄弟一看，咱家二爷非要让孙大圣出丑，赶紧说“好久不见，先吃个便饭”之类。
从二郎神的表现来看，帮孙悟空怎么看都不像是二郎神自己的主意。
第三个问题，谁让二郎神来帮孙大圣？
老办法，还是要弄清楚二郎神属于哪方势力。
当初举荐二郎神的是观音菩萨。但是，二郎神显然不是佛教势力。因此，二郎神应当属于亲佛教的道教势力。说到亲佛的道教势力，嫌疑最大的是玉帝派，其次是灵宝派，最末是老君派。（天庭隐藏着怎样的势力格局？|释疑08）
但是从玉帝找外甥办事，还要哄着骗着来看（诱之以高升重赏，并未兑现），二郎神不属于玉帝派。玉帝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毕竟二郎神是玉帝妹妹和凡人的私生子。封建社会，女子未婚生子，即使发生在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会被视为家族的奇耻大辱，更何况在皇家？皇帝也是人，也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啊！所以，玉帝看都不想看到二郎神，更别说重用了。
另外，二郎神也不可能是老君派。西天取经触动了老君的利益，如果二郎神是老君的手下，老君不会安排他去帮助取经团队。
因此，二郎神只能是灵宝派。
二郎神怎么跟灵宝派扯上关系的？笔者猜测，跟西王母有关。西王母是女仙之首，二郎神的母亲就是女仙啊！据《二郎宝卷》（一般认为刊于1555年）记载，二郎神正是在西王母的指点下救出母亲。笔者猜想：二郎神作为私生子，不受玉帝待见。倒是西王母，以母亲好友的身份接纳了他。既然是猜想，就不作定论。
因此，二郎神前来相助，应该是灵宝派高层的授意。
第四个问题，谁通知了二郎神？
可能是观音菩萨。因为他俩不错，不然菩萨当初怎么会推荐二郎神？
也有可能是西王母。跟黎山老母指点孙悟空那里（濯垢泉附近）一样，灵宝派西王母在祭赛国事件里，也是一闪而过：
（万圣）公主又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昼夜光明。
取经团队两次得到灵宝派援手（黎山老母和二郎神），西王母都是受害者。不是东西被盗，就是手下女仙被欺负（九叶灵芝草被盗，七仙女的澡堂被占）。西王母似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但不知怎的，万圣龙王一家灭门（仅女婿九头虫跑了）、七只蜘蛛精全体阵亡。
祭赛国事件里二郎神出手，既惩罚了万圣龙王家族，又给沙悟净积了功果（增加了灵山对沙悟净的好感），还化解了二郎神和孙悟空之间的矛盾。可谓一箭三雕！
其中最重要的，是化解了二郎神和孙悟空之间的矛盾。孙悟空是未来的灵山佛祖、议事会成员，二郎神是灵宝派战神。前面多次提到，灵宝派和灵山是同盟关系，同盟内部当然要搞好团结嘛！
下回要讲一个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真假孙悟空事件的真相是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注： 原文引用版本为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吕薇芬校注《西游记》世德堂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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