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性脱口秀被要求“建设性冒犯”

浙江宣传最近发了一篇文章，《谨防脱口秀滑向性别对立的泥潭》，基本的观点是，脱口秀不能再打性别对立的牌了。

我翻译一下——讲脱口秀的女性们，你们不要在舞台上骂男人了，他们听不得。

其实也可以理解，像房主任这种疯狂吐槽前夫，说前夫个子矮是柯基的类似形容，如果性别换一下，这个人妥妥的要被封杀。

更不用说之前杨笠的名言：男人都是垃圾了。

但话又说回来，女性不说男性，说什么呢？重男轻女、月经羞耻、生育焦虑、性别负担、职场歧视……这里面所有内容，有哪一个没有男性作为变量呢？ 鲁豫说，世界有一半人都是女性，所以女性的声音就是人类的声音。 我现在只能说，浙江宣传写这个文章的，应该不是个女性。也算是个人类。（此处你可以把句号想象成问号加感叹号）

其实理解，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说可以，但不要说负面。

为此，浙江宣传甚至还创建了一个名词，叫建设性冒犯。

对于这个名词，还特意进行了解释。

批判当然可以，但应当致力于指向建设性讨论，而非为了搞笑就围着性别对立打转——比如，与其简单嘲讽“普信男”，不如探讨这种心态的社会成因；与其一味调侃“物质女”，不如反思消费主义对性别角色的塑造。这样，脱口秀不仅能让人笑，还能让人思考，推动社会观念的进步。

非常牛，是不是跟领导挂在嘴边的“建设性意见”一样典型？是不是跟你身边的老登动不动就考考你就问你有没有收获就问你我厉不厉害强不强一样典型？

所谓的建设性，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工具理性的东西反复强调，什么有用，就说什么，什么对“社会观念的进步“有益，就说什么。

而把价值理性，那些有关个人情绪、生活体验、个体尊严的这些“小情小调”都藏起来，因为这些非但不深刻，还容易带来割裂。

宏大话语，永远比个人叙事安全。但有一点：越是宏大，越是抽象，就越是不能进入具体的人。

脱口秀就是冒犯的艺术啊，幽默就是跟讽刺离不开啊，穿透社会现象，还能让别人会心一笑，那肯定是生活经验的共鸣啊。

真正打动人心的，肯定不是“告诉你我很快乐”，而是“我懂你的烦恼”，“我知你的脆弱”。 就像步惊云讲贞操那一段，全程她自己都是紧绷的、严肃的、认真的，袒露自己，喊醒同伴，从调侃老公到反对造黄谣直接拉升到“好好活着。” 导师点评阶段，她也很少笑，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不是来比赛的，她是来输出的，是被迫发出好色的吼声。这是一个女性为所有女性的破釜沉舟。

就像房主任，要不是她前夫家暴、赌博、不管家庭，她会有这些段子吗？她有勇气把这一切在舞台上讲出来，真的是为了渲染所谓的对立吗？

那不过就是生活中的苦痛，三十多年的隐忍，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房主任以前讲段子，从来没有这么火过，原因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背稿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跟她说，阿姨，你不能光是朗诵啊，你要把自己的情绪代入进去啊，你讲到哪里，就要像当时一样的高兴和愤怒啊。

于是她开窍了，从此就开始炸场。

情感是真的，才能真正讲出感同身受。舞台上，房主任讲自己被老公打，还被老公喊过来的公公一起打，然后说自己打赢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赢。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她说，要编一个好一点的结果，不然观众会太沉重。

所以看出来了吗？真正让人沉重的，是现实，而不是她们的表达。

让一些人去经历了，让一些人受到伤害了，然后不让她们从个人的角度来表达，让她们去内在反思，去寻找原因，去表达理性。

不好意思，那不是她们该做的事情。

镜子里的人丑，那不是镜子的错，不能怪镜子没有建设性。

生活是具体的，每个人也是具体的，每个人的想法，更是千差万别的。咋到了浙江宣传那里，就变成了抛开个人经历，寻求最大共识啊，那不是脱口秀的任务啊。

一个现代的社会，应该是女性不被定义，不再设限，不被标签化，“可以是山可以是花”，它倡导的是一种个人的选择——让每一个“她”如她所是，这是真正核心的东西。而不是用女性对男性的态度，来衡量或者评判她。

当然，传统社会的习惯更是巨大的。如果还是有女性不能上桌吃饭，还是有女性“不适宜”从事的工作，还是有女性被取名“招娣”或是“胜男”，那关于性别的争议，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根本就是两个时代和社会发展阶段的对决，最后谁赢，不仅取决于一个基于底层共识的battle，还在于，享受了好处的那个群体，有没有真正在乎那些付出代价的人，尊重她们的情感和困境，挣扎和涅槃。

这本就跟性别无关。